鹿辞跟到桌边坐在一旁,给他倒了杯茶递上,这才开口道:“还有谁失忆了?”

    长者又盯着鹿辞看了片刻,道:“慎儿。”

    说完后,他见鹿辞面露茫然,问道:“你不记得他了是么?”

    鹿辞点了点头,长者又道:“那我呢?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见鹿辞摇头,长者不由轻叹了一声。

    鹿辞顺势追问道:“您能和我说说以前的事么?我们……还有你说的慎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失忆的?”

    长者捏着杯沿转了转杯子,将杯底与桌面磨得磕磕作响,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许久才终于起了个话头。

    这长者名为穆延年,祖籍燕州,他口中的“慎儿”名为穆慎之,乃是他与亡妻的独子。

    穆家家传之业便是行医施药,祖传的招牌“木生堂”已在燕州绵延数百年。

    穆慎之的母亲身子孱弱,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而穆慎之似乎也遗传了母亲的体质,再加上他乃是早产,自小便体虚多病弱不禁风。

    六岁时,穆慎之见别的孩子都入了学堂便也想效仿,穆延年忧心他的身子骨怕他经不起疲累,屡屡拖延不让他去。奈何穆慎之软磨硬泡很是执着,穆延年终是拗不过他的性子,在他七岁时如他所愿将他送进了学堂。

    那所学堂在燕州颇有名气,背倚山麓,旁有荷塘,而那处荷塘便是宋钟幼年时为人看塘采莲的地方。

    看塘并不算什么劳神费力之事,自打摸清了周边环境,宋钟就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得知岸边那座大院竟是学堂后,他便时常划着小木船靠岸上树偷师,耳里听着夫子讲之乎者也,眼睛盯着荷塘周围的动静。

    那日傍晚,正值散学,宋钟同以往一样从树上灵巧滑下猫上船去,打算趁着人还没出来早早避开,省得偷听被人发觉。

    刚将小木船撑进莲花丛掩了身形,忽听得岸上传来几句低声笑骂。

    宋钟好奇心起,止了竹篙回身拨开莲荷,透过缝隙往岸边眺望,只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推搡着一个瘦弱身影到了围墙拐角,脸上嘻笑,嘴里却是浑言轻语不甚干净。

    彼时的穆慎之刚入学不久,学堂里的孩子大多欺生,本就对他不算友好,再加上他安分沉静聪敏好学,夫子屡次以他为例教训旁人,更是使得那些顽童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孩童们的笑骂推搡本是胡闹的成分居多,然而人多起哄闹着闹着就失了分寸,领头的孩子扯了穆慎之手中的布囊抖落出一地书本,其他孩子便争着抢着将那书本丢来飞去。

    穆慎之又急又气,一面拦阻一面追着四下乱飞的书卷,奈何他本就体弱,而那帮孩子却精力旺盛人多势众,他根本应对不暇。

    眼看一本书坠往荷塘,他没顾得上多想便跟了上去,谁知刚伸手要抓忽被某只手肘在身后一撞,霎时一个趔趄跌向水面。

    “噗通”一声水响吓懵了撞他的孩子,同时也吓愣了在场的其他人——胡闹归胡闹,他们可万没想过要推人下水。

    众人不知所措地盯着水中胡乱扑腾的穆慎之,片刻后不知谁喊了声“快跑!”,所有人立马醒神般慌不择路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