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丛松笑了,“那手套取自莲梗中抽的细丝,需得半月才能凑够这么大一块布料,其中再织进反刍蛛的网——自露空便凝成刚硬的乌丝,极韧而不断,二者相辅相成,方织就这样一双刀剑不入的手套。”

    江子墨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悟出了其中厉害之处,他指出最重要的四个字,疑惑道:“刀剑不入?这么薄的布也可以刀剑不入吗?”

    从松笑眯眯地看着江子墨将那双手套翻来覆去地瞧,简直爱不释手,他目光慈爱,低头冲着小徒弟温声道:“戴上试试看就知道了。”

    江子墨应了一声,瞧着掌心里软软的一小堆布料,心里有些忐忑,他万般仔细地慢慢展开手套,心道:“该不会用点力就破了吧,师父别是又在开玩笑。”

    从松看着他不安地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小姑娘绣花都没你这么仔细。”

    江子墨这时是个半大少年,有些事儿已经知道羞了,眼见着他一张小脸“唰”的通红,从松更是乐得不得了,他绕过这张横在二人间的诊桌,从江子墨的掌心中捡起这堆软而滑的布料,耐心地蹲下来,哄小孩儿一般道:“放松点儿,坏了也不会让你赔的,听话,手伸出来。”

    江子墨咬了咬唇,伸出手来。

    趁着这功夫,他偷偷抬起头看着师父的脸,谁说岁月不饶人?从松的眼角没有半丝细纹,唇角微微翘起,看着总像是在笑,此时聚精会神地看着江子墨的手。他动作利落干脆,像是满不在乎地抖开那金贵的手套,三两下给江子墨戴上,而后唇角勾得更厉害了,得意道:“看,没坏吧,还是为师厉害。”

    江子墨新奇地攥紧了拳头又展开,那手套始终完美地贴合在他的皮肤上,轻得有些感受不到重量,江子墨玩了一阵,此时才想起来刚才憋回去的话,他真诚地睁大眼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呢?”

    从松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他没有的胡子,道:“习此流派,关于手的触感极为重要,如何从极细的银丝上摸到脉搏的跳动,如何从袖中顺出匕首而悄无声息,这些都是手上的功夫,即使是一片磨出的茧子,也会影响人在至关时刻的判断。”

    “所以为师要教给你,无论何时都需记得保护自己的手,这便是入门的第一课。”

    江子墨大声答道:“是!”

    丛松哭笑不得摆了摆手:“不必那么大声,小心你师娘,你是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这话不是那么用的。”江子墨认真纠正了他,“师娘讲这诗的时候都哭了呢,我记得好清楚。”

    “哦?”从松来了兴致,好端端坐回椅子里,逗小孩儿一般将他抱上膝头,看起来很心情不错,“师娘怎么说的,仔细讲来与为师听听。”

    江子墨养熟了,虽说偶尔也会找师父撒撒娇,但多半都是不动声色的,连从松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这小徒弟从哪学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有时候倔的像头驴,有时候又哭的可怜,直往人大腿上扑。

    他蓦地被抱上师父的腿,此刻堪称惊慌失措,江子墨简直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他不住地在丛松怀里扭来扭曲,也忘了师娘讲的课了,小声喊道:“放我下来!”

    从松笑了笑,全当没听见,连哄带骗道:“哎呀——元珊,你怎么来啦?”

    江子墨果真上当,他急着扭过头去寻找师娘的身影,不由自主静了片刻,从松抓住时机,将他稳稳圈在怀里,笑道:“这回没的跑了。”

    春去秋来良久,二人这般相处下来,又是慢慢过了几年。

    江子墨已经长得有几分成年的模样了,下颌瘦削,线条明朗,眼神仍是那般明亮,他负手而立,身量也比先前高挑,此时站在医馆后院,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目光仍然是纯粹的、不加遮掩的信赖。

    丛松那双抱过他、哄过他、给他擦过泪的的手,此时正握着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