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若心有贪欲,便很容易给旁人留下把柄。

    能从平民众人做到军中左射亚,舌最擅长的就是揣度人心。他话锋一转,提起了蒙侯挂心的事:“蒙师不必担心那器族人。属下认得旅邠,此人做事缜密,捉到人之后必会好好审问,仔细查证……”

    一句话戳了蒙侯心窝子:开什么玩笑!那小子要是知道他抓了个器族人,那还不立刻把人藏起来啊!天下就没有哪支族裔会对铸术和铜矿无动于衷的。

    “我记得旅邠是周族人,莫不是姬姓那个周族?”

    “是,周族是邠邑的主事大族。”左射亚笑着补了一句:“属下听说周人最是仔细,出门捡到根树杈也得攥牢了拿回家去烧火。”

    这下蒙侯更闹心了。他来回转了几圈,忽的想起件事:“本侯前些日子听见,邠侯得了眼疾?”

    “蒙师好记性。属下前往邠国登人时,邠侯是患了眼疾。”

    “这样啊。”蒙侯也笑了起来:“同为外服侯官,本侯该去探望一下。左右北羌局势平稳,暂且无事。舌,你派人通知旅蒙,告知他本侯率大军去往邠邑休整。令他继续留在马羌坐镇,不得有误。”

    “是!”

    舌恭顺退下。他已经让蒙侯相信那是个器族人,又撺掇他转道行军,这段时间足够信使往返了。不知大宰会给他怎样的指令。

    毕竟“小王”这个词如今在大邑商已经是个禁忌了。舌抬头凝视夜空,心中默默期望别出岔子。

    世上从来就没什么万全之事,该出的岔子一定会出。是夜,舌派出的信使正不眠不休地向东赶,而那个疑似“小王”的人就不太好了——确切地说,是快死了。

    北羌与马羌之间这一段的丛林浩瀚无边。千年的大树肆意生长,灌木横七竖八遍乱拱,那条所谓的“路”其实不过是略微平坦,枝桠不太多的空隙地带而已。小五牵着马走到半夜才敢停下来休息。

    弃早就陷入了昏迷。小五勉强把他安置在一棵大桦树底下,原本想守上一夜,可他在火旁一歪就睡死了过去。也是合该俩人命大,一夜过去居然没有大兽前来滋扰。

    清晨,林间露水重,一轮湿漉漉的太阳球从丛林中上钻了出去。几声鸟啼惊醒了小五,他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往弃那边一瞅立即吓得睡意全无——弃的脸色已经惨白发灰,不像个活人。

    小五赶紧解开了弃头上胡乱包裹着的布条,就见他头侧那处创伤虽已结了血痂,可四周皮肉却外翻发白,隐隐的还有些淡黄色的脓液渗出,整个人也发起了热。忽然,弃睁开了眼,弓身开始干呕。

    “呕~”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弃那魁梧的肩膀一点点塌下去,最后打起了摆子。直抖得牙齿上下得得有声:“小五……”

    “哎,哎,我在呢弃大哥。”小五慌忙握住他的手。

    弃咧了下嘴,撑着一口气交代道:“我死了之后,把我烧了。包袱……扔了……”说着,他打起了哆嗦,呼吸也变成了倒抽气。小五慌得连声唤他。

    等这阵痉挛过去,弃把颈上挂着的铜韘拽掉递给小五:“我族中男娃成人时,都得佩韘行射礼。这个送你,你一定得活下去。”

    铜韘!小五吃惊地捧着那个小玩意。

    这是射箭时套在大拇指上勾弓弦用的护具,自己族人也有用,但质地不是骨制就是陶制,从没见过铜质的——何况上面还有这么美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