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太阳似乎觉得愧疚,拼命散发着热量。白花花的阳光笼罩大地,地上那些水坑都被烤得蒸腾起来。

    押送俘虏的薰育人耐不住热,纷纷摸出皮水袋喝水解渴。徒步的俘虏们就没水喝了,各个被太阳灼得身上冒烟、嘴里发苦。偶而有人受不住绊倒,绑在一起的人就连带着东倒西歪,薰育人不管那些,上来就是一通鞭子,所有人都被打得惨叫连连。

    就这么折腾着,这支队伍沿着条小河一路向北而去。穿过几座森林缓坡,地势突然开阔起来,苍翠的草地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云朵——大的是帐篷,小的是羊。头前开路的薰育十夫长呜啦啦喊叫起来,云朵那边很快传来了同样的呼喊。不多时,就有十来个人纵马迎了上来。

    “到了。”弃微微低头,用余光窥视着迎上来的熏育人。

    出乎预料的是,领头来迎他们的是一个年轻姑娘。满头的发辫披散在脑后,衬得脸庞英气十足。十夫长对她颇为客气,殷切地解释着什么。姑娘皱着眉向这群俘虏瞄了几眼,颇为不屑地道:“按父亲说的办吧。”十夫长低头称是,忙去指挥族人押分俘虏。

    弃和小五所在这一队俘虏早早被那大板牙左谷蠡分了去,此时跟着十夫长自往营地东边去。俘虏们一分为二,另一半跟着那姑娘向营地中央走。

    这些邠人俘虏眼见已经到了薰於地界,对方人多马壮,再反抗有可能立死当场,于是各个脸色灰败让怎样就怎样,哪还敢有半个不字。不少女人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两队俘虏分开没多远,那骑马的薰於姑娘咦了一声,接着喝住了十夫长:“等一下,那个俘虏给我!”

    原来这姑娘是单于咸的大女儿,入夏刚满19。单于咸和阏氏感情笃深,阏氏生来体格柔弱,嫁与单于咸之后多少年只得这一个宝贝女儿。夫妻二人珍视其如白玉海贝,为女儿取名为琮,取其礼赞大地之意。整个薰育部众都知道这位厉害的阿琮,得了她的欢心说不定就能当得下一任单于。

    被阿琮指明要走的俘虏却是姬芝。她略有惊讶,却随即垂下眼帘不吱声。一群人都顿住了脚,等着姬芝被解开拽走。可是那十夫长却不去解人,只是往阿琮那边笑道:“阿琮,这半边俘虏是左谷蠡的……”

    阿琮下巴一挑:“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这人。”

    薰育民风彪悍,族人全都恃强行事。没吃的就抢,有好处就拿,但这都只是针对外族。

    族内尊老重妇并不乱来,对待征战得来的战利品更是重视。谁得来就是谁的,旁人绝不许抢。就连单于也不能抢族人的战利品和俘虏,否则就会被族人唾骂看不起。阿琮平时行事豪迈,比普通薰於男子还要仗义几分,今日突然要夺别人的俘虏,也难怪十夫长吃惊。

    不等他再张嘴,阿琮跳下马来,伸手在自己这边的俘虏里揪住一个青年男子,拔出腰刀割断了他脖子上的绳索。接着揪住那男子前襟往十夫长这边一推:“呐!不白要他的,这个年轻力壮的拿去换那女人!不亏本!”

    十夫长再无话可说,这男人体格结实正当壮年,就算到时候没人赎,扔到羊圈里去放羊也是个好劳力。阿琮要换的不过是个女人,干活也没多少力气。所以连连挥手让人解开姬芝,其余人则继续走。弃自身难保,只得深深地看了姬芝一眼,便被喝骂着离去了。

    俘虏们被分开关进了东西两处羊圈里。阿琮带人来回巡视了一遍,又着人去各家帐篷传话通报此次大捷,待安排了一支人马出五里外待命等消息之后,这才得空回到自家大帐内唤十夫长过来问这次偷袭的详情。

    十夫长巴巴的赶来,一进帐,姬芝先端上来一碗热马奶。十夫长一呆,瞪眼看着姬芝退后蜷跪在阿琮脚边,轻轻给她捏起了肩膀。那两只白玉一样的手柔弱无骨,洗干净的脸庞上一双秋水杏目只是低垂着不看人。这副柔弱模样偏是薰於女人少有的媚态,十夫长不禁咽了下口水,心中暗暗懊悔:刚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的容色!白白给了阿琮做女奴!浪费啊浪费!

    他且悔着,这边阿琮咳嗽了一声,随手撩起姬芝的一缕头发把玩:“马奶要洒了!”

    十夫长这才回过神来,赶快埋头喝干,绘声绘色讲起上午袭城的事来。他讲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阿琮默默听着,对前面顺利的地方都没什么兴趣。她只关心最后那个没有被攻破的东城门:“我记得当时请缨去攻东门的是右骨都,是不是他出了纰漏?”

    听她问,十夫长挠了挠头,部落里想追求阿琮的男子一大堆,唯独两个人最有实力。一个是左谷蠡的大儿子,另一个就是这右骨都。今日袭城,三面都顺利破城,唯独他这里久攻不下,回来可是要在部族里大大的丢脸。十夫长左右两边都不想得罪,自然要找个最妥当的说法。想了想,他字斟句酌地道:“倒也不能全怪右骨都。听北边回来的人说,之所以东城门久攻不下,是因为里面守城的人本事了得。”

    “邠人里还有本事了得的男人?”阿琮嗤之以鼻,拨浪着姬芝的头发捻起了转转儿。姬芝依旧垂目不语,全无波澜。

    “听说那人不是邠人,似乎是个羌人。咱们有人听见邠人叫他……叫他什么来着??”十夫长使劲挠两把头发,然后一拍大腿:“哦对了!叫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