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咚咚不停,催得城墙上下一片躁动。

    行丙已经丢下烤肉喝令殷兵归岗。众殷兵一遇敌情就像换了批人一样,一句废话没有,迅速赶至城墙边上列成防御阵型。射手下蹲挽弓搭箭,击者持矛戈站在身后,铜质兵器磕绊发出的声响铿锵有力。秦众兵士本来看不起这些人,现在被他们突然爆发出的杀气一震,不由得都往后退开了两步。

    左卫秦看在眼里,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大邑商,兵士遇敌不惧反喜。”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他抢一步拦住正要下城墙的行丙:“行丙大人,这是我邠地众族用来警戒犯疆敌人的鼙鼓。来敌人数不同,鼓点也不同。现在这鼓声表示只有来敌人只有十人以下,您且在城墙上坐镇,我下去细问情况,待得了确信便立刻告知您。”

    行丙点头。左卫秦疾步奔下城墙,转过倒人字形坡道来到城门前。此时大门已经完全关上,耽误出入城的众百姓隔着城墙抱怨连天。卫兵分出一队来不断劝他们稍安勿躁。左卫秦大踏步来到队正面前沉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关上门了?有确信来吗?”

    “回左卫,按《戍律》,鼓声三遍关城门,此时三鼓已过。传信人目前还未到。”队正恭敬行个军礼,嘀咕着平时尊律最严的左卫今天这是怎么了。

    城门不能关,来之前大宗伯反复叮嘱的话犹在耳边。

    左卫秦一指那些挤挤扛扛的农人:“遵律也要分清状况,这鼓声不是最高预警,未必会是薰育人。现在正是夏收,田里一天也耽搁不起,把门打开先让族人办他们的事。让卫队做好防御准备,其他的等传信人来了再做决断。”

    队正眼睛瞪得溜圆,但又找不出左卫秦错处来,只得叫兵士打开城门。那城门虽然是栅栏结构,每根木材却都有成人大腿那么粗。捆扎在一起,那重量也是惊人。众兵士一起用力,大门咯吱吱慢慢打开。推车牵牛的百姓一看城门开了条缝,也不管开没开完,大家蜂拥而上,进城的出城的挤成一团。

    左卫秦刚松口气,就听见外面一声变了调的高喊:“有……有戎人!!已经到了西鄙!!”再看一个草鞋草帽的农夫汉子跑得大汗淋漓,过外壕河时差点跌下木桥。有兵士赶上去一把扶住农夫,询问之后朝队正这边远远比划了几个手势。

    队正立刻对左卫秦一拱手:“报左卫,西鄙村邑有戎人模样的人入侵,两个成年男戎,两个小孩,两个女人。城门需要马上关闭。”说着便大声吼道:“关城门!关城门!”

    “哎!”左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城门慢腾腾的又合上了,不由得气笑了:“队正,一共就6个戎人,还只有两个男子。你关门干什么啊?搞不好这几个人只是想来集市换货产。”

    队正红着脸,梗着脖子回道:“左卫这话属下不敢听!去年秋收,那薰育人也不过是来了十几人。然而这些人一入得城就大抢大杀。砸毁布铺食肆数间,打伤我族数十人,至今还有一人不能伤残在塌不能自理……所以,所以请恕属下不敢开门!”他重重低下头去行个军礼,转身头也不回往城门去了。

    左卫一时无言,去年那次事件本是几个薰育人的临时起意,这些人本来只打算进城碰碰运气,遭到反抗后便恼羞成怒。公类和大宗伯因正在秋收,为全邑计不愿给薰育首领借口再来滋扰,便只将这些人赶走了事。自己虽然理解公类的苦心,但族人受到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所以面对这个犟头队正,他也真不好责备。

    可是城门必须要开着才行!左卫又开始焦灼,并且此时城墙上设防的行丙已经觉得不对了,派了个殷兵下来询问情况。

    先稳住殷人再说。左卫镇静地转向传话的殷兵打算解释,却发现对方没看自己,而是正好奇地看着城门内外挤挤扛扛的人群。这会儿挤得有头驴子都开始尥蹶子了,啊呜啊呜一通吼。那殷兵看得津津有味,左卫咳嗽一声,对方赶快回神垂手站好。

    “请行丙不用担心,是几个戎人进了南鄙。想来是误报,待一会儿无事就能再开城门。”说着他自嘲地笑笑:“小邦寡民不比大邑商,警惕性高一点也是为了自保。”

    左卫秦和殷兵扯着皮,另一头的队正石可没有这个闲心,他现在满脑子充斥的都是怒火。

    自从300年前周人族长公刘建造邠城,为守邑保民便制定了民兵制。即每家男丁超过4人的,抽一人为民兵。闲时护城,战时杀敌,由左卫长和右卫长总领。左卫守城,右卫戍疆。

    这两位最高武官之下还有千夫长、百夫长和十夫长三级职衔。除了千夫长由族长小宗世袭,其余两个职衔皆出自普通兵士。军中每年在城中操练场举行一次选拔,胜者皆可担任。这个名叫石的戍城队正也是今年刚通过选拔当上的。

    可是他挣这个队正的目的却不是为了那一点粮米俸禄。

    石深吸一口气把情绪逼回去,刚才他激怒之下跟左卫长说了许多,有一点却没有讲:那个被打伤致残的族人正是他的弟弟。他被戎人砸中后背,腰部以下完全瘫痪,现在只能躺在席子上靠母亲和妹妹照料起居。

    “他才17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