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妇葵着了恼,寝渔慌忙跪下,殿外众仆役更是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妇葵缓缓起身,锦纹衣裙颤颤微微,满头簪笈抖个不停,她睥睨着寝渔的帽巾,淡淡道:“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的。想来后母戊是不满祭品贫瘠才会给你托梦的,去宗庙中加祀一场也就是了。”

    寝渔恭顺答应,妇葵又问:“那线报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有确切消息,小寝也不敢来向大王妇回报。小寝日前得到密报说,那亡人现在在西土羌方。”

    “羌方?”妇葵回过头,铜炉中燃着的兰芝袅袅生烟,淡蓝的薄雾把她的脸隔膜得有些狰狞:“倒是个好地方。”

    羌方从来就是大邑商用来掠取人牲和牛羊的方外蛮荒之地。商人从来不把羌人当人来看,宰杀牺牲、稼穑劳作都由羌奴来做,杀个把羌人更是吃饭一样简单。若是那亡人在羌方,倒是方便动手了。

    得赶快动手,不能让大宰找到他。

    妇葵抿起嘴巴,两条法令纹骤然出现,她能看出大宰对子曜不满意。到现在也不让子曜参加什么重要的政务,册立小王更是完全不提。若是此时大宰知道子弓还活着,那子曜就彻底没戏了——想当年昭王也是被先王以游历为名放出去宫去的。18年后才回殷即位。

    蓦地,妇葵浑身一凛:那亡人,他的经历怎么和当年的昭王如此相似?!而且昭王一直不许别人提及亡人的名字,也像是别有用心了!难道他知道子弓根本没死?

    昭王!妇葵如坠冰窟,从脚底一直寒到心底里去:难道这一切都是昭王安排的?

    她瞥一眼寝渔,这人什么时候能不笑!真想撕裂他那张嘴。她压住怒火问:“替大邑商捉羌的是哪一族?”

    寝渔笑得更开了:“周族,邑于邠。正在羌方东。”

    “邠邑?”妇葵伸手在水鉴中波拉两下,端庄倒影登时搅成一盆乱纹,她拖长声音道:“后寝空虚,让邠侯献个女儿进宫吧,这可是莫大的荣宠。他那里也不出神龟,叫他多送些羌人来也就算了。”

    “是。若是有个把羌人抵抗,杀掉也就杀掉了。”寝渔笑眯眯磕下头去。他依然只听命不谋划,永远不给你抓到错处。妇葵看着他告退的影子滑过门口时忽然莞尔一笑,叫住了他。

    “寝宰大人,你殿中养着的那位器族小长老如何了?我记得他叫幽对吗?借来我这里使唤两天怎样?”

    她满意地看见寝渔的笑僵在脸上。二人四目相对,妇葵笑得更加娇艳,想独善其身?没门!她大度地挥挥手:“和你说笑呢,我这里哪用得着那么多闲人。”

    寝渔僵硬的脖子动了动,妇葵却又补上来一句:“不过这个孩子似乎是后母戊带大的,自幼颇得她疼爱。不如此次加祀就杀了幽做祭品,如此一定能安抚住后母戊。”

    杀殉,寝渔脸上有片刻失色,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回答道:“大王妇说的有理。只是现在怕是不行,因为……”他轻声说:“因为要杀那亡人,只有幽才做的到。”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邠地,百泉交汇的大块平原。山风从南面的山冈疾驰而来,在这辽阔的原野上徐徐放缓,随着杜、漆、沮三条河流的欢快步伐奔向渭水。

    这块水源丰富的平原天生就适合耕种,正如此地的周人天生就擅长稼穑。

    周人的祖先弃,传说生下来就能分辨五谷和豆类优略,长大后被舜帝时期就担任封为后稷一职,专门掌管农耕。在他的引导下,周族人世代农耕,经验和财富的积累使得它成为了西北地区极显赫的一支大族。由于周族人太会种庄稼了,以至于在殷文里,“周”字就是一个丰收结穗的农田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