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兰玉可怜至极,泪眼朦胧地哀求。

    李鸣争沉默须臾,轻轻擦去他脸颊的泪水,说:“戒烟不能半途而废。”

    兰玉怔了怔神,突然发了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开几人跌跌撞撞就下了床,往门口逃去。可不过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他看不清是谁,都是一张张冷酷无情的脸,他们不愿意给他大烟,想要他死。兰玉拼命挣扎起来,临了,被李聿青牢牢摁在地上,兰玉歇斯底里地吼道:“放开我!”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我死,”兰玉尖声骂道,“你们想弄死我,去给你们父亲陪葬!”

    “你们李家人蛇鼠一窝,一丘之貉!都不得好死!”

    兰玉不管不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诅咒他们,仿佛要将这催命的毒瘾一气儿发泄出来。

    李鸣争几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李鸣争说:“去拿绳子。”

    李明安闻言犹豫了一下,抬腿去拿一旁早就备好的麻绳。

    兰玉戒烟瘾的每一日都是煎熬,他手脚都被绑着,捆在了床上。屋子的墙上不知何时新置了一面舶来的西洋挂钟,兰玉被毒瘾折磨得筋疲力尽,眼神也呆滞了,恍恍惚惚地听着滴滴答答的秒针,意识也似远远飘离了。

    兰玉无法入眠,只有折腾得力竭了,才能昏昏沉沉地睡着。可他一想,又叫骨头缝里的大烟虫驱使得痛叫挣扎起来,麻绳到底粗糙,饶是他们绕了几圈软布,可还是磨得手脚腕子都破皮见了血。

    李明安不忍心总绑着他,在他疲惫睡去之后,解开了绳子想让他缓上一缓,可等兰玉睁开眼,他烟瘾发作就将整间屋子砸了个稀巴烂,无论是古董花瓶还是摆件,一地碎片狼藉,他赤着脚,头发散乱,状若恶鬼一般,可怜又可怖地哀叫,疯狂地求着要一口大烟。三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绑回了床上,李明安怔怔看着兰玉,眼睛倏然就红了,低声说:“兰玉,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他声音哑了,泪水倏然滑落,滴在兰玉脸上。兰玉神情恍惚,被泪水烫得打了个颤,嘴里咕哝着什么,李明安低头去听,却是,“我要大烟,我要大烟。”

    声音嘶哑,泣血一般。

    李聿青看着,又心疼又恨,他恨死去的李老爷子,可更恨自己,兰玉曾说,若不是怀上了他的孩子,兰玉说不定不会被他爹逼着抽大烟,就不会受这遭罪,都是他——他重重一脚踢开身旁的鼓墩,铺天盖地的无力和懊悔绝望汹涌而来,几乎让李聿青喘不过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每一天的天黑会来得这样迟,朝阳又会起得如此令人煎熬。

    第四天的时候,兰玉整个人已经脱了相,躺在床上,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尸体。

    李聿青这几日基本上没有走出过这间屋子,整个人狼狈不堪,下巴也冒出了青茬,他抱着兰玉,看着李鸣争一勺一勺地将参汤喂入兰玉口中。兰玉吃什么吐什么,好像除了鸦片膏,没什么能填入他的躯体,几人只能如此勉强补充着他的体力。

    趁着兰玉半昏迷着,喂完了一碗参汤,李鸣争放下碗,对李聿青说:“去把伤处理一下。”

    李聿青身上负了伤,是兰玉砸了整间屋子时,李聿青制住奋力挣扎的兰玉留下的,碎片扎入皮肉,他也浑然不觉。李聿青穿的是深色衣服,他不说,几人挂心兰玉,自也没有发觉。

    直到李鸣争在角落里看见了带血的碎瓷片,和李聿青苍白的脸色,才有所察觉。李聿青看了李鸣争一眼,没有说话,只伸手轻轻拂开兰玉脸颊的头发,过了一会儿,说:“我得陪着他。”

    李鸣争淡淡道:“你能硬撑几日?”

    李聿青霍然抬起头,看着李鸣争,他困兽似的,眼睛熬红了,沉沉道:“李鸣争,我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