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收走它最后一缕金辉时,天色便暗了下来。那一大清早跑到城里办事的,购置物品的,卖菜的正趁着城门还未关,急匆匆出了城门往近郊的村里赶。而赶着往城里进的,眼见着城门已经离的近了,坐车的,骑马的也要紧赶上几鞭子。走路的更要加快了脚步,不然城门一关,便只能在外面过夜了。若能到哪个村子借宿一晚还好,若寻不到,这荒郊野地的夜晚,不到有孤魂野鬼,若遇到拦路抢劫的委任,可就要性命不保了。

    海棠便是在将关城门时,坐着一辆乌蓬马车,赶着最后一拨进的城。入得城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她是从南煜国最靠海的一个小村子来的,本是个地地道道的渔家姑娘,与父母每日出海打鱼,靠天吃饭。虽勉强温饱,却也无忧无虑。本以为这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了,将来找个知根知底的同村小伙儿嫁了,生养几个娃,到老了也可以儿孙绕膝。可不曾想,竟有官员来这柳州巡视。巡视也就罢了,又为什么偏偏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还好巧不巧地看上了她。

    那位大人已年逾不惑。其实年纪也不算太大,可她正值如花的年纪,父母当然不肯。那位大人却似铁了心的要娶她。寻了媒人带了金银珠宝,好说歹说要凑成这门亲事。

    “唉!”想到这儿,海棠不由叹了一口气。想想当初父母答应了也就罢了,也许自己嫁过去,不但可以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父母也可以得了银钱享享清福了。可偏父母虽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却有一身傲骨,宁死也不肯将她嫁过去。官老爷一气之下将他们抓了起来,随便寻了个罪名。父母就这么含恨死在了牢里。短短的这么些日子,家就破了。

    本以为逼死了父母,官老爷便会派人将自己抢去,只要一入了府,她便是他的第九房小妾。从此以后,便是锦衣玉食。可官老爷却转头回了京城,理都不理她了。于是她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邻里倒是有想收她做童养媳的,可已见过那么多金银珠宝的海棠如何还肯委身这小小渔村,做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渔姑。于是趁着自己还年轻,又有姿色,便进了柳州城,卖身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青楼。以她凄惨的身世和父母之仇打动了青楼里的老鸨,短短数日,冯妈妈便已视海棠如己出,并一力捧她做了这柳州万花楼的花魁。

    万花楼的老鸨冯妈妈可真是个热心肠,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眼见海棠名气越来越大,又恰逢京城三年一度的牡丹花会要举行了,仗着醉仙居的秋姐是她的侄女,便力举她到青州参加牡丹盛会。若能在牡丹花会一拨头筹,那可是名动天下的事。

    真是太好了。京城青州,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且不说入了京城能不能在牡丹花会一举成名,听说那里的男人都是可以一掷千金的主。醉仙居又是京城第一青楼,去那里的王公贵族数不胜数。自己姿色可是不差,若能入了哪位富豪官爷的眼,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马儿踏着青石板叩出清脆的声音,眼看便要到醉仙居了吧!海棠正在车里随着马车的摇晃悠悠地想着,竟然越想越美。正要笑出声来,马戛然停住了。

    “怎么了?”海棠随着惯性身体前倾,惊了一惊。忙正了正身子,理理发丝,问坐在蓬外的车夫和丫环双喜。

    “姑娘。”双喜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抖,“一群黑衣人拦下了马车,要……要带我们走。”

    “走?去哪儿。”经过这一系列变故的海棠倒也有几分胆气。

    “姑娘无需多问,到了便知。”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竟让她有几分怦然心动。能拥有这样声音的,必定是个美男子吧!

    海棠没有反抗,当然也容不得她反抗。一行人马将马车前后左右围得严严实实,向一条小巷驶去。海棠悄悄挑开帘二,月光下细细数数,前后左右竟共有二三十个。都是骑着黑马,披着黑斗篷,也不知方才说话的是哪个。然而这又是要去哪里,莫非是那位大人闻知她来了青州,要挟她入府,再去做那第九房小妾不成?如今的她,可是不太愿意呢!

    马车悠悠在巷子中拐了几拐,径直驶入一个大院。下车就看到这院子到处悬挂着灯笼,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乍一看过去,这院子好大,亭台错落不知该有几重院子,好个气派。别的不敢说,单是那万花楼与这院子一比,真是应了那句“小巫见大巫”了。

    “王爷请姑娘到西厢房一叙。”海棠刚看了几眼,便有一个黑衣人过来引路,“姑娘这边请。”

    “王爷。”听到这个称呼,海棠吓的差点跌倒。曾几何时她见过这样大的人物。在柳州,她可是连个县太爷都没见过,就是那位要纳她为妾的官爷,她也只见过媒婆和他家家奴,连半个面都未曾瞧见。海棠只觉得这一路,小腿都是转着筋的,一路飘乎乎晕乎乎的。

    这院子太大,小路大路纵横交错,又有竹林假山花园小溪穿插期间,若不是有人引路,她非迷路不可。因此紧跟了那人,生怕走错一步。黑衣人见她一路局促,心中暗自好笑,更带了几分轻蔑。暗付自家主子糊涂,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如何入得了太子的青眼。

    一进屋子,海棠就被眼前的一切惊了一惊。刚刚听那带路人说,这是西厢房,可这厢房布置的也太豪华了,比万花楼冯妈妈的房间好上千倍万倍。而此时正斜倚了软榻坐着的那位身着宝蓝华服的俊美千年,更是让海棠红了脸。

    黑衣人示意她跪拜,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了下去,将头压的很低很低。

    “你就是万花楼的头牌,海棠姑娘?”榻上的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问。

    “奴家正是海棠。”声音倒是又软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