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万事开头难的确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自从第一回硬着头皮认完爹娘,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后面每喊一次似乎都会比前一回更自然一点。

    现在七年过去,隋安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从前名叫江离的时候那种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日子好像更不真实一些。

    隋安也不清楚自己身处的是哪朝那代,虽然着装像是明制,但国姓是宋,年号大化。以上几条凑在一起,尽管他相关历史知识少得可怜,也还是能大概意识到自己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

    虽然如此,但总归制度相近的封建王朝人民生活也不会相差太多,尤其他还是个小孩子,深宅大院里的日常无非就是吃喝玩乐,跟电影电视里的那些基本的路数并无二致。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家人似乎并不看中科考功名,隋安从小就没去过私塾学堂之类的地方,都是在自家府上书斋里,由他的“父亲”隋景明亲自执教。

    从生活中各种细节和府上人交谈的说辞里,隋安大致能知道自己的这位年纪不大的父亲曾在朝中做官,而且职位不低,后来因为丁忧辞官,回乡成了乡绅。

    可就是这么年少有为的一个人,在书斋里对他的教育却显然脱离了应试的那一套——上课基本按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频率,学习内容大致取决于他近几天案头上正在看什么书,教学方式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他长大一些之后教学方式干脆转化成了“扔给他一本书过上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记起来了再一起讨论”。

    没有作业没有苦读没有死记硬背,这种放到二十一世纪都无愧为素质教育标杆的教育模式让他这颗饱经“五三”锤炼的心都多少有些无从适应。

    除了感激之前的九年义务教育基础让他不至于向神棍的方向发展,隋安过不久就要在书斋里找几本书翻翻,以抵消自己心里的负罪感。

    今天他到书斋来的时候隋景明正好也在,往常这种情况他都会拉住隋安跟他有模有样的讨论一下他最近读的书,可今次还不等隋安自己开口,隋景明却先摆手:“今天不说那些。”

    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声音也很低沉:“俞将军的事情,你怎么看的?”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最近一个月以来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了。如果现在有热搜,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话题绝对会带着“沸”字一个月蝉联榜首,甩出其他坊间流言八卦十万八千里。

    因为这是国朝大事。

    俞忠俞将军,开国大将俞炳文之后,当朝武定侯,西北边事总督。

    前朝术赤三十万骑兵犯境,俞将军仅带十万人出西榆关,十天之内三告大捷,逼得对方直入荒漠逃遁近百里,最后关外八十里勒石而还,此后西北边境太平,再无狄戎来犯。

    五年前换帝,北疆鬼厉闹得凶,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也是俞将军奉旨领兵驻守河朔,北境这才过上安稳日子。

    十几年下来,国人心中早就把“俞将军”和“护国神”画上了等号,加上这位将军不骄矜不铺张,几十年尽心竭力为国为民,在百姓之中深受爱戴。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鬼厉借先帝驾崩国丧之期举兵犯境。俞将军带精兵营千人出河朔,却被鬼厉不过几百人的一只小队在途径的雪山设伏,数千精兵几乎没有反抗便毁于一旦,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俞将军和近身护卫不足十人。

    这一战十分不光彩,除了不战而败损失无数精良将士、战马良驹、精工装备之外,鬼厉还将死伤战士的残肢和尸体带到关外不足十里之处垒成京观,上插龙旗直指京都,其中藐视之情不言而喻。

    事传回京之后朝堂炸开了锅,六科三司十几位国朝重臣联名上书,直接给俞将军扣上了通敌辱国的死罪,还是当今圣上念及俞家功勋才免除一死,撤去武定侯头衔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三代亲族及亲兵皆发配充军。

    昭告一下,举国震惊,虽然明面上不敢忤逆朝廷,可街头巷尾茶棚酒肆里为俞将军鸣不平的却大有人在,如今一个月过去,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热度依旧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