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江东背盟,突袭江陵,以潘濬为首的一批荆州人竟然背叛汉中王,与江东同谋,事败后这批人尽数遭到抓捕,军师将军诸葛亮亲至江陵,主持了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严酷镇压。

    然而荆州士人毕竟是汉中王政权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汉中王也绝不愿苛待士人以伤自身的仁厚声名。镇压了相当数量的荆州士人以后,汉中王又陆续提拔了许多人,给予忠诚部属额外的厚待。

    比如潘濬的姨兄蒋琬,此前一度做到了汉中王国的尚书郎,然后因为顶着汉中王的禁酒令纵饮沉醉,被汉中王一度罢免。然而潘濬一出事,蒋琬反而因祸得福,很快就官复原职,更由尚书郎而至尚书。

    又比如向宠成了牙门将军、马谡如愿以偿地成了二千石太守。举凡宜城马氏、向氏、襄阳习氏、庞氏、枝江霍氏等宗族,这几年都有族中出色人物陆续被找了理由出来,提升了官职。

    习氏本为财雄势大的荆土豪族,在荆南零陵等郡经营多年,族中有良田万亩、徒附千数,又把持着荆州、交州等地相当份额的贸易收入。一旦政治上得势,实际掌握荆州宗族产业的习珍难免额外扩张宗族势力,比如私家部曲的规模就渐渐过了三千。

    对此,关羽自然看在眼里。

    放在数年前,性格高矜的关羽保不准会找个理由,狠狠收拾习氏的势力。但现在关羽并没这么做。

    一者,荆州州府、军府在籍的力量扩充得更快,受到关羽影响的基层武人团体,在荆州各地扎根的规模更是日渐庞大。相对而言,习氏的数千部曲似乎就不那么碍眼。

    再者,关羽渐渐上了年纪,精力不似当年,许多军府中的具体事务,逐步交给了长子关平处置。关平与马谡、习珍、霍峻、向宠这些荆襄大族子弟都是好友,后来还搭上了宗族势力倍于以上数家的庐江雷远。他并不似关羽那样,有抵触士人的情绪,更无意轻易打压士人,横生事端。

    说到底,恶人不妨由中枢出面,自上而下名正言顺地来做;地方军府要征伐沙场,终究少不了这些地方豪族的支持。

    此番荆州军攻打襄阳,关羽一份调令,便使习珍率部北上。而习珍看似个单纯的武人,其实身在豪族,又当了这么多年的都尉、太守,早就将一切想的清楚。他立即尽起零陵郡兵和习氏的部曲北上,还慷慨求战,竭力获得了攻打岘山的先锋之责。

    对关羽来说,容忍地方宗族扩张部曲,就是要用在战时。而对习珍来说,他和他身后的宗族,那么多同根同源又盘根错节的人都看好汉中王政权,那么,蓄养数以千计的精锐,便正是为了沙场建功了。

    汉中王一定不会止步于四州之地,更不会止步于汉中王的地位。想想光武帝中兴之后,造就了多少名垂史册的功臣爵士,造就了多少数百载冠冕不绝的高门?

    当年文通公追随光武征战,后为侍中、襄阳侯,开辟了襄阳习氏一脉。如今汉中王三兴汉室在即,如习祯、习珍,乃至追随习珍为部曲督的习宏,也有他们的期待和梦想。他们对战功的渴望,与汉中王的元从们、与底层厮杀上来的武人们并无不同。

    这一来,关平声称无需强攻猛打,习珍反倒失望。

    对此,关羽依然看在眼里。

    他沉声道:“就算续之那边打算将计就计,我们也得在襄阳城周拿下一处或多处高地营垒为凭依。否则大水来时,我方只有舟船,济得甚事?仗还得继续打,用心打,不能有半点松懈!”

    关平悚然一惊,立即恭声称是。

    关羽召习珍上前:“伯玉,你来说一说,若攻打岘山,如何着手?”

    习珍连忙抖擞精神,伸手指画着道:“君侯,我们从襄口向北看,从右至左有四座主要的山峰,分别是岘首山、凤凰山、岘山和卧龙山。这四座山峰山势连绵,周围又有诸多小峰簇拥。这些日子我已打探清楚,曹军在四山上下分设营寨,八座营寨互为掩护,各有千余或数千人马据守,自上而下掐住了群山间主要的通道凤林关。”

    “便是当年孙坚殒命之处,对么?”关羽眯了眯眼。

    “正是。”习珍指点着道:“便在这个位置,君侯你看,此地东临汉水,西靠凤凰山,北起岘首山,长约四里有余,是一个窄长的走廊。襄阳曹军要支援襄口的各处营垒,必定要通过凤林关,而我军渡过襄水,再要往襄阳去,也必定要经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