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时,除了长安以外,天下另有五座富庶兴盛的大城,号曰五都,分别是:雒阳、成都、邯郸、临淄、宛城。新莽时又在五都各设交易丞和司市钱府,以管理五都的巨量财富流动。

    到了近世,邯郸、临淄率先衰弱,而长安、雒阳、宛城也因为战乱和疫病的影响衰弱了。唯独成都,始终长盛不衰,是天下第一等的繁荣之城。

    在农业方面,成都周边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而在商业方面,成都的市场数百年来都是贿货山积,纤丽星繁;喧哗鼎沸,嚣尘张天。

    这座城池掌握在前代益州牧刘焉的时候,刘焉便以之为帝业之基,所以敢于擅自兴造乘舆车具千乘。而当益州由刘季玉接掌的时候,虽然益州各地战乱此起彼伏,但除了东州人以外,又有各地的豪门贵胄迫于战乱威胁,纷纷脱离田土,来到成都安身。

    这些权贵豪族一掷千金、纵意豪奢,使得大量财富喷发式地投入到这个城市;更有无数流民也群聚于此,期待着能在豪门贵胄的靴底之下找到生存的机会。

    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处于一种畸形的繁荣状态,却又带着格外引人沉醉的奇特魅力。

    而位于城中的益州牧府邸,更是奢华壮丽到了刘备无法想象的程度。

    一个多月前,刘备在涪城见到刘璋遣人临时兴造的两位州牧会谈场所,就惊讶于其规模之宏大、景致之壮丽。在他数十年的人生中,都不曾见到如此奢侈享乐之所,哪怕在许昌朝廷时见到的汉家宫殿,也只在庄重气派上略胜一筹,而华美远远不如。

    当时刘备在刘璋面前连连大赞,现在想来,恐怕刘璋心中在暗笑刘备缺乏见识。皆因涪城那处宫殿,与成都的益州牧府邸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益州牧的府邸究竟是什么样的格局,究竟有多大的规模,刘备花了三五日的工夫,还没能摸索清楚。他只记得,自己所经所见,莫不是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处处舞榭歌台林立,其间绫罗锦缎布设如云,豪华无比。而宏伟的楼宇之间,又时不时能见到花树扶疏、绿草如毡,更有溪水潺潺、奇峰怪石,当真是鬼斧神工,令人叫绝。

    所以,刘备这段时间一直留驻在此地。

    身为益州实际的掌控者,入驻益州牧的府邸,理所应当。

    所谓的益州牧不会反对的。到了现在,刘季玉哪怕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权柄不在了。当然,刘备对他始终客客气气的,并没有苛待,只是表示成都周边尚未安定,所以请刘季玉在绵竹暂时居住。

    黄权、费观那几个,倒是一直陪着刘璋,听说黄权还时不时地出言指责刘备的错处,但刘备觉得暂时不必在意。负责看管刘季玉那一拨人的,是魏延。魏延的性格刚直,执行命令不打半点折扣,黄权他们真要敢做什么,先得见识魏文长的刀。

    而益州城里的那些文武官员,更不会反对。敢于向荆州大军表示敌对的人,已经在此前攻城的时候遭到大规模的清除,还有许多人这会儿都在监牢里瑟瑟发抖,等着刘备处置。

    所以刘备可以放心地稍加享乐。

    便如此时,温暖摇曳的灯光照耀着金黄色的酒液,灯影像是月光荡漾,在酒盏中分分合合。这两年,刘备喝过宜城金沙泉所造的宜城醪,也喝过老朋友吴巨送来的苍梧清,但它们都不能与成都美酒相比。毕竟,成都可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地方呀。

    刘备有些醉了,但却又很清醒。

    琴瑟与箜篌高低相随,又与钟磬结伴发出悠扬的曲声。他在舞乐陪伴之下,一边时不时地小啜几口,一边拨弄着案几上的算筹,计划占据成都之后的各项事宜。

    对于攻破城池时的厮杀和清算,刘备时不时地仍然会犹豫,那样的行动太过激烈了。但他不得不承认,庞统的策划总是极具实效,这样做,带来的好处太多太多。

    不仅清理了可能的反对者,腾出了大量的官位,还从这些人的家里搜检出无数金珠、绢帛、各种财货,更不消说成都内外难以计数的良田美宅。

    刘备不是贪财之人,他并不会将这些据为己有,而盘算着将之分成许多适当的部分,分赐给在入蜀过程中立下大功的将士们。但具体的数字,他前后花了两三天时间,始终没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