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把张鲁安置到荆州。”

    “张鲁?荆州?”刘备若有所思。

    适才见到诸葛亮的时候,刘备高兴的像个朴实的老卒。但这时候,他已经从单纯的喜悦情绪中摆脱出来,认真投入政治上的权衡。

    与曹操或孙权不同,刘备因为多年辗转的关系,始终没有建立起足够规模的参谋团队。所以他习惯在三五人参与的小规模讨论中倾听意见,并直接作出决定,或许是在游玩踏青的时候,或许是在置酒高会的时候。在这种场合,他觉得人的态度更真实恳切,提出的意见也较少顾忌,不受尊卑所限。

    良久,刘备问道:“续之,你的理由是什么?”

    雷远禀道:“此前在巴西与马超作战,汉中军万人强攻硬打,势若怒涛,我军应付得甚是艰难。然而一旦张鲁脱身号召,上万人随即束手,驯若羔羊,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五斗米道的号召力竟然到这程度,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

    刘备皱眉:“张鲁既然有这样的号召力,那不正该将他置于汉中么?听说最近曹孟德正在长安筹集粮秣物资,恐怕下一步就会向汉中派遣大军。而我们因忙于整合益州,一时尚难北上抗衡。这正是张鲁发挥作用的时候吧?”

    “正因为如此,我以为,必须将张鲁迁至荆州。”

    “哦?这是为何?”

    “如今益州初定,数以百计的郡县、数以千计的官员、数以万计的兵将尚未真正归附。这些都需要我们以强兵为后盾,一点点的收拢,不是三五个月能轻易完成的。我想,主公留荆州大军在益州,便是为此。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纵使有意于汉中,能派遣到汉中的兵力,其实非常有限。”

    “确实如此,之前也和众将商议过,考虑调动汉升和文长两军,合计万余人北上试探汉中局面,没法更多了。”

    “这时候如果将张鲁遣回汉中,我们所采取的做法,就和之前的马超并无不同。马超试图以少量兵员挟持张鲁,进而挟裹万余汉中军;我们同样试图以少量兵员控制张鲁,进而控制整片汉川。然则,这样的控制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面临外敌,张鲁其人,既是我们的助力,也是我们的破绽。且不谈曹军会有什么样的针对性举措,张鲁本人的态度,就是个最大的麻烦。”

    刘备思忖片刻:“有理。”

    张鲁是教主,而非政客。对他来说,能够前往邺下传教或许是极大的成功;所以之前他才会与曹公达成协议,主动招引曹军南下。此刻他虽然身在荆州军的控制之下,焉知内心是怎么想的?万一曹刘两军冲突的时候,这神棍觑得机会,从南郑或者哪处跳出来一声号召,局面简直不敢想象。

    如此看来,让张鲁远离汉中,才是最安全的方式。只要将此人掌控在手,自然就可以生出种种办法来吸引汉中的军民百姓,倒无需这位师君亲自出面。

    “然则,我原打算依靠张公祺出面,传檄而定汉中。如今按照续之的说法,就得下水磨功夫,徐徐而行。万一坐失良机,岂不可惜?”刘备又犹豫问道。

    “遣张鲁出面,传檄而定汉中,固然是好。”雷远应声道:“然则传檄而定之后呢?主公打算如何奖赏张公祺的功勋?”

    “无非高官厚爵,恩养在成都便是。”

    “张鲁先祖张陵,曾游历益州名山,自称太清玄元,在巴蜀各地设立二十四治,遍传其正一盟威道的教义,其声势仿佛太平道。只因为后来张鲁与刘璋交恶,其教众多受压抑,才渐渐收缩于巴汉。如果我们将张鲁留在成都,再怎么否认其宗教上的地位,也难免给他留下从容传教的余裕,随着时间推移,影响力或将扩张。主公,张鲁所奉行的教义如何,其实并不关键。但益州范围内,若有数十万人笃信其道,随着时日推移,究竟是张鲁为主公所用,还是主公为张鲁所用呢?主公,岂不闻,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

    “你说的很对。但是将之安置在荆州,就没有同样的担心么?”

    “荆州不是五斗米道深耕之所,让张鲁带着少量亲近手下迁移到那里,脱离教众,便如无源之水。就算他们另起炉灶,也非一日之功。”雷远答道:“另外,荆州南部蛮夷种落极多,若彼辈接受些清静自然的教诲,或者有利于地方郡县的管治。”

    刘备是从最基层起家的,在这方面反应极快:“那就是让张鲁去和蛮夷酋长、巫人们争夺影响力了。如果他们之间产生什么矛盾,续之你这护荆蛮校尉会同朝廷官衙,出面居中平衡,还可得利。好,此议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