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下去一半,白灰抹顶的屋脊映衬出波纹般的影子。

    程俊安从酒楼出来,没走几步,眼前霎时间陷入大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几欲挣扎却动弹不得,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落下。

    那人好半天才停了手,听动静似是已经离去。程俊安小心将套在头上的粗麻袋取下,发现自己在一处巷子里,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见一少女站在几步开外看着自己。

    “程四公子。”那少女开口,显然很是清楚他身份。

    “姑娘是?”程俊安疑惑,面前少女他感觉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尴尬地起身略略整理了下衣衫,脸上已是鼻青脸肿,一开口更是扯得面颊疼痛不已。

    “我姓谢,令妹和郑姑娘都认识我。”

    “原来是谢六姑娘。”程俊安这才记起来,之前在隆中阁有见过,当时这姑娘是站在谢公子身边的,又听她提到妹妹和婉儿,一下子便猜出了陆骁骁的身份。

    “刚刚程公子挨的那顿揍,是我让人干的。”陆骁骁笑得一脸无害。

    程俊安脸上升起一阵恼怒,正欲开口质问,却被面前少女抬手打断,“程公子稍安毋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面前少女清冷地眼神竟让他到一丝紧张和压迫,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敛了下心神,程俊安愤然回道,“谢姑娘有话尽管直说!”

    “前几日我与好友在休闲会馆小聚时,遇到了郑三姑娘,她拦住我们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我跟段姑娘是朋友,所以少不得也要管管这桩闲事了。”陆骁骁眉目清冷,看向程俊安,“我且问你,当初可是你永安侯府主动上门求娶的段姑娘?可是段姑娘意欲要高攀你侯府门楣?两家谈婚论嫁时,段夫人可有刻意隐瞒段顾娘身世?定下这门亲事时,你可曾有半分勉强?”

    “我......”面对这般诘问,程俊安嘴角嗫喏几下,气势已是弱了几分。

    “事实上,是你见段姑娘端庄大方,品貌皆佳,心生好感,所以令堂在问你意见时,你也是欣然应允的。只不过,定下亲事不久,你才发觉那柔弱不能自理、又颇有几分才情的郑婉柔更合你心意。你心疼她是庶出,姨娘早逝,在府中受嫡母打压,姐妹排挤,她这糟糕的处境,极大的激起了你作为男子的保护欲。她垂泪倾诉,你心生怜惜,她芳心暗许,你死心塌地。”

    陆骁骁几句道破。

    程俊安脸色涨红,抿着唇不敢出声辩驳半句。眼前少女清亮的眼神,仿佛让他无所遁形。

    陆骁骁嘴角一牵,一抹冷笑划过,继而道:“你跟郑婉柔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可你却并不敢跟家中双亲直言。因为你心中也知晓,永安侯夫妇并不会同意。所以你只得几次三番去为难段姑娘,想让她主动退了这门亲事,这样也可以将退亲的责任推给忠毅伯府。而你的婉柔姑娘,知晓段姑娘并非忠毅伯夫妇亲生,只不过是个路边上捡来的丫头,对她多番羞辱,想让她知难而退。这样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顺理成章的双宿双飞,还不用担什么坏名声。你们二人,一个虚伪,一个做作,既想当□□,又想立牌坊,倒是般配得很!”

    陆骁骁直接戳破对方的虚伪,把话说得直白又难听。

    面对这般无情讥讽,程俊安明显气急,面色唰地一白,胸腔一鼓一鼓往外冒着热气,却见一旁冷气森森持剑而立的青瓷,不由得又灭了气焰。

    “不过区区一个五品监御史家的庶女,敢几次三番出言羞辱二品伯府的长女,仗的是谁的‘宠’,想必程公子也清楚。”陆骁骁嘴角嘲讽之意更甚,“所以,程公子最好管好自己的女人,若是她再敢出来作妖,受罪的可是你。我相信为了你,她会安分守己的,对吗?”

    程俊安自然听懂了这番警告,却硬是没敢吭声。面前少女嘴角虽是含笑,却没有丝毫温度。他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如此傲气又嚣张的女子?

    陆骁骁可懒得照顾对方这点可怜的情绪,威胁完,不待对方作出反应,便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回头玩味道:“其实段姑娘本来就打算过段时间就与你退婚的,你们用不着这么急着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