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有了假身份证,花东兴连酒吧那种地方都敢光顾,和吧女唱歌嬉闹,最后嬉闹到床上,完全是公子哥做派,平常日子的严谨朴素换成嬉皮笑脸和满目贪婪。嬉闹完事,他返回县城又变成那个严谨朴素的花东兴,下属进副县长室征求意见或者请批公文,花东兴始终是正襟危坐,端着发黄的旧瓷缸喝南方粗茶。花二进来时,花东兴就是这个样子。通过一段时间接触,花二对花东兴的性格了如指掌,知道花东兴不随便接待没预约的客人,马上作了解释,他不请自坐下,脸上浮现恭维的笑容,从皮包里抽出两条玉溪烟放到花东兴不算档次的办公桌上。县委主要领导全都换了小班台,花东兴吩咐秘书还用之前的四腿桌,秘书不解其意,花东兴解释说,现在生活富裕了,但不能忘本,四腿桌好好的换掉不是可惜了,再说学人家孔繁森就要有个样子,领导首先要带头嘛。至此后,秘书逢人便夸赞花东兴是个廉洁奉公的好领导。廉洁奉公的好名声散出去,花东兴暗地里的小把戏越来越频繁,一有空闲,贼偷般左瞧右看地溜出县委大院,甩特务似的七拐八拐一阵才去该去的地方。

    见了玉溪烟,花东兴没像对其他人那样做掩饰,在月红酒店做过的事,花二一清二楚。花东兴摸了下玉溪烟,欢喜得眉毛挑了几挑,迅速拆了包,从里面抽出一盒放进兜里,剩下的十九盒被他迅速地放进抽屉里。花二诡谲地扫视一眼花东兴,心里嘟囔句“虚伪的家伙”,嘴上却说出相反的话:

    “花县长,只要你喜欢抽这烟,我花二保证供上溜。”

    说完,花二偷看一眼花东兴。花东兴舒眉展眼地笑着回道:

    “好,好,好,有你这个朋友垫底,我花东兴是这辈子吞云吐雾到死不愁啊,花总,今后有啥事尽管说,你现在已是省人大代表,好好干,我保你前途无量,等花妖镇镇长退了位,我保你担任副镇长。”

    花二此次来访花东兴本没打算过问政事,听花东兴这么一说,脑袋立刻发炸,他知道花东兴是要提拔金福做镇长,自己做了副镇长,岂不还被金福踩在脚下?心想这次没白来县城,这个重要消息要是晚一些知道,他豁出的本钱就泡了汤。他留在花妖镇,目的就是要整垮金福,入党、当人大代表,全都是为了复仇,他不能在最后一刻输给金福,心想既然你花东兴放了担保话,我花二也就不客气,弄翻了台,我还有最后一件撒手锏,那就是花东兴**的全部录像。花二收回笑容,直截了当地说:

    “花县长,我要当镇长。”

    “你说什么?”

    花二回答得更加不卑不亢:

    “我说我要当镇长。”

    花东兴的眉头瞬间锁住,眼睛里充满乌云,乌云里带了闪电,脸一绷紧就显得很弯,他转悠下旧瓷缸子,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一圈:

    “这恐怕行不通。”

    “为啥行不通?”

    “提拔干部是有标准的,你没当过一天领导,论资格空缺,论经验负数,要是提拔你当镇长,那就是违规操作,是突击提拔干部,我虽说主管花妖镇,可也不能一手遮天,也得听人家一把手的意见,还得常委会通过才行。”

    “花县长,你别拿我花二当白痴行吗?你刚才许诺说要我当副镇长,那就不是突击提干了?再说镇长是个多小的芝麻官你心里清楚,我保证当上镇长后,把花妖镇的落后经济搞上来,到时你这个副县长不也跟着荣耀吗?”

    花东兴先前向金福许下重诺,要是违背诺言,金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了这一层,花东兴干脆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冷脸拒绝了花二:

    “花总,副镇长我可以考虑兑现,但正位绝对不行。”

    花二的脸也冷得吓人,刚才的热情一下子被寒气笼罩住,花东兴抽出一半的玉溪烟停在特殊时段,不知放进烟盒还是干脆拿出点燃。花二利落地起身,给了花东兴一句半晌回不过气的话:

    “那好,咱们走着瞧吧!”

    镇长退下来,镇委会成为一锅沸水,有人扬言镇长非金福莫属;有人摇头说这年头的事吃不准,板上敲了钉照样会给人撬下来;有人见了金福干脆省去“副”字,喊金福为金镇长。金福被叫得心里直发痒,浑身的骨头也跟着发酥。金福为镇长位置耗了许多神,没根脉的事从不敢做,想漂亮女人想得眼珠子发红,硬是把自己裹得严不透缝。八十年代末期,花妖镇没多大变化,楼房、商店、工厂、街道基本老样子,但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却变化不小。她们不再穿得窝窝囊囊、出脓冒血,大腿两侧开豁口的旗袍陆续出台。另外,街上梳辫子的女人逐步减少,大多数女人头发散开,有的烫了大弯,走起路来洋洋洒洒,洋气又好看。金福每当在路上看到这样的女人,气就有些喘不匀,尤其看到女人裙子下摆的大腿,他便想扑过去啃几口。为能畅快饱眼福,金福戴上墨镜,墨镜的好处在于能透过镜片看别人,别人累死也看不见他。金福自从戴上墨镜,眼睛放肆得发了炎,他时常盯住漂亮女人不眨一下眼,从脸看到胸,从胸看到腰,从腰看到屁股,甚至看到雪白的屁股脱了节变成球滚落在眼前。等对方走远,他回过神,眨巴几下眼睛,才发现眼角生疼,去镇上卫生所一看,发现患了角膜炎。

    金福想漂亮女人想得发疯,想归想,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他脑袋里有严重顾虑,每当邪念丛生,“镇长”头衔光一样迅速跃在眼前。他果真当上镇长,那就是镇子里的山大王,届时呼风唤雨、吆五喝六全由他,那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听他爹说,打从太爷辈起,家里的房产多得数不清,几十号长工丫鬟整天在大宅院忙活着,太爷、太奶吆喝下人干这干那,好不威风。到他爷这辈,家产被土匪、白军抢得精光,辉煌的宅院也被占领,一夜间金家变成穷光蛋。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土改时金大牙因此给划分为贫雇农。“文革”期间,金大牙打着赤贫旗号成为革命先锋,对乡里乡亲横眉立目,身边经常跟从几个拳打脚踢的家伙。金福打小羡慕这种群帮生活,稍大些心里那团羡慕的小火苗越烧越旺,要不是为谋求个官位,打死他都不会娶老镇长的丑女儿。听说日后能有官当,金福痛快地同意了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