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后事,张振武便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张振武前脚刚走,黎元洪后脚就急不可耐地给袁世凯发密电,历数张振武之前种种劣迹,最后说道:“元洪爱既不能,忍又不敢,回肠荡气,仁智俱穷,伏乞将张振武立予正法,以昭炯戒。”

    袁世凯知道黎元洪这是借刀杀人,但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顺手挖了个坑等着黎元洪跳进来。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即发电回去问道:“黎老弟,你让我帮忙杀掉张振武,会不会只是嘴上说说玩的?你确信真要干掉他?”

    黎元洪到底年轻,还以为袁世凯要跟他耍赖,马上就回电道:“袁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跟你开玩笑么?赶紧除掉张振武那个祸根,我好睡个安稳觉!”

    袁世凯手里捏着两份黎元洪的密电,当下不动声色,做了秘密布置。

    话说张振武抵达北京之后,迎接他的并不是军警林立、斧钺加身,而是共和党议员、湖北先期在京的首义功臣乃至姜桂题、段芝贵等北洋系将领。大家相见笑语嫣然,相互酬答,没有丝毫紧张的气息。其后袁世凯还设宴款待张振武一行,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见此情形,张振武不由得长松一口气: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危险情况一解除,他便故态萌发,以革命元勋的身份周旋于同盟会与共和党之间,还试图调解两党之间的党争;在报纸上大谈如何消除分歧,共谋救亡图存之策。随后,又以增进南北感情为由,率领湖北将校在六国饭店宴请姜桂题、段芝贵等北洋系将领。殊不知。段芝贵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身上已经带着袁世凯立即捕杀自己的军令了。宴席过半,段芝贵借口有些紧急军务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其实所谓的“紧急军务”,就是执行大总统府签发、陆军部副署的捕杀张振武的军令。

    张振武当晚离开六国饭店约在10点左右。他酒意醺醺意满志得,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此时北京城里能以汽车代步的,除了欧、美等国公使外,只有孙元起、袁大公子袁克定以及张謇、汤寿潜等三数人,张振武明显不够资格,所以他坐的是马车。

    等马车途经正阳门时。两旁事先埋伏的绊马索缠住马蹄,四周伏兵一拥而上,将张振武及随从逮个正着,随即五花大绑送至西单牌楼玉皇阁军政执法处。被押到军政执法处,张振武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见到有“陆屠伯”之称的处长陆建章。厉声叱责道:“尔等竟然敢逮捕我,知道我是谁么?”

    陆建章笑吟吟地说道:“既然把你逮来,自然知道你是谁。”

    张振武一愣,马上又责问道:“那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你根据什么法律逮捕我?”

    陆建章微笑着把黎元洪的来电递到张振武。

    张振武看完之后勃然大怒:“胡说!胡说!纯粹一派胡言!黎元洪就是满清余孽,对我等革命功臣一直怀恨在心,必欲除之而后快。你们怎么能仅凭姓黎那个狗贼的片面之词,就逮捕首义元勋呢?我要面见大总统。陈诉冤情!”

    陆建章依然不解释,直接把袁世凯、段祺瑞签署的军令推到了张振武面前。

    张振武看罢,才知道自己已无生还之理,不禁一声叹息:“张某毁家破产,舍生忘死,力造共和,不料民国居然如此黑暗。种彼良因,获此恶果,死则死耳!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死后,有何面目去见革命先烈!”说完再无一言。

    此时已经午夜一点。见张振武交代完遗言,陆建章挥手示意,执刑的人立即上前执行枪决。就这样,一代英豪、开国元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军政执法处。

    袁世凯自然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消息一旦传开,全国舆论必定一片哗然。所以当天深夜,他便命人在湖北旅京将校的住处外张贴了公告,将黎元洪的密电和他根据密电所下的军令一字不漏地公布出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了黎元洪身上。

    果然,张振武被杀消息传出后,湖北旅京的将校、议员大为愤慨,一大早就组团赶赴大总统府质问原因。袁世凯也很给面子,亲自出来接见。见面之后,孙武便声色俱厉地斥问道:“请问大总统阁下,张春山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何要采取这种手段对付开国元勋?”

    袁世凯一脸哀痛,声音低沉地说道:“想来诸位已经看到公告了吧?这件事袁某很抱歉,但经过情形就是这样,诸位应该非常明了。这并非袁某出于私愤而诛杀开国元勋,而是根据黎副总统的来电办理。我知道对不住湖北人,天下人必会骂我,但我无法救他的命。”

    蒋翊武道:“根据《临时约法》规定,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黎副总统身为国民表率,竟然任意行使特权,以一纸电文草菅人命,显然是破坏约法、背叛民国。大总统怎么能助成其恶呢?再者,如果大总统不签署军令,张春山又何至于饮恨而死?您怎么能说无法救他的命呢!”

    袁世凯愧疚地说道:“伯夔(蒋翊武)所言甚是有理!但诸位应该明白,袁某虽然身为大总统,其实命令不过长江,南方诸事还要以黎副总统意见为主,双方互相商量着处理。黎黄陂以鄂督而兼副总统,其实就是代表南方革命党在中央政府中的声音。张春山一事,说是中央军政执法处办理,其实说到底还是南方的事,是黎副总统在办理。袁某为了不得罪黎副总统,确保南北方不出现对立,只好奉命行事。各位的责备,我无话好讲,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