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碧死后,苏锦着实失落了一阵子。无论苏鹤苏邈苏织如何日日好言安慰,她都非要一口咬定云碧并非自己失足掉入水中的,而是有人推她入水,还要把府的人都叫出来让她一一审问辨认。

    楚长亭听说这件事之时,正在和韩窈姒下棋。韩窈姒本不会下棋,但她十分聪慧,楚长亭教她没多久便学得如鱼得水,虽然相较楚长亭的棋艺还是差很多,但她从不允许楚长亭让棋,所以往往是下几盘输几盘,当然也有偶尔反败为胜赢的时候,这时候她就会狐疑地看向楚长亭,怀疑她是不是又给自己让棋了。

    楚长亭对韩窈姒这等行为开始还会表示抗议,但慢慢就选择了闭嘴。

    此时她捏着棋,一边思索是一招毙命还是再让韩窈姒多下几步,一边发表了自己的言论:“这四小姐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不然她也不会闹如此之久。”

    “依我看,就是小姐脾气,惯出来的。”韩窈姒也是一边认真思索着自己还有几步便又会被人精儿似的楚长亭阴死,一边略有不屑地说道,“那云碧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怎地就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取她性命,落水而亡固然十分可惜可叹,哀伤心情也都能理解。但哀悼几日便也行了,如此大动干戈,我觉得大可不必。”

    听到韩窈姒讽刺苏锦小姐脾气,楚长亭略微有些尴尬的僵了僵身子。心不在焉地又下了几轮棋,她抬眼瞧了韩窈姒一眼,见韩窈姒面色如常,似是并不知道这其中暗藏的波涛汹涌,便并不打算再跟韩窈姒进行这个话题。楚长亭心中知道云碧的死定是因为她曾亲眼见到与苏锦面貌十分相似的自己,并将这件事告诉了苏锦。想到自己那日往脸上抹了泥巴,还半遮着脸,云碧仍然能由自己想到曾经的楚长亭,便觉身上一阵发寒。

    如果云碧不死,那么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这样想着,楚长亭清澈的眸底突然结了一层寒霜,修长的手指啪的一声敲下,敲击棋盘的声音清脆而冷冽,震落灯花,绝杀棋局。

    见到自己又被楚长亭绝杀,韩窈姒微微抿嘴,将手中捏着的棋子放下,低着头仔细的瞧着这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然后抬起头,慵懒的睡凤眼微微睁了睁,露出圆润精致的漆黑瞳孔。

    “离儿,你有没有发觉你这局棋下的杀气腾腾的。”韩窈姒一笑,清秀面容上浮起骄矜神情。每每这时,楚长亭都会怀疑韩窈姒是不是哪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而根本不是什么被姑母欺压着长大的受气包。

    被韩窈姒洞悉追索的含笑目光盯视着,楚长亭只得装傻。她呵呵一笑,想赶快敷衍过去:“我怎么没感觉,你看错了吧。”

    “你别想蒙我。”韩窈姒眯起了眼,笑意涟涟,“你以往下棋都是跟我玩迂回之策,步步陷阱,引着我自己把自己困在死局里,输于无形之中。你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往往搞得我是眼瞧着似乎要赢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这一局,你步步紧逼,每一棋都往我这边攻来,没有回防,没有策略,就仅是简单的冲锋陷阵,迎面击杀,和你以往风格十分不同。”

    “有吗?”这韩窈姒学自己平日里随口教给她的那些诗句言语学得还挺快。楚长亭尴尬地扯着嘴角笑着,心想自己刚才心思被云碧的死牵扯了去,根本不在棋盘上,以往那些小九九也是没脑子去用。棋由心生,落子所想,自然打的是直来直去毫无保留之策,没想到竟被韩窈姒察觉了出来。

    韩窈姒是真的聪明啊。楚长亭微叹了一口气,暗暗想。

    “你今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韩窈姒突然敛了笑意,透过乳白色面纱,她看不清楚长亭此时此刻的表情,却能感受出她此刻周身所散发出的僵硬,心中那大胆的猜想又确信了几分。

    “没有,是你想多啦。”楚长亭一边搪塞着,一边伸手企图去销毁证据,不料手刚刚触碰到棋盘上,就被韩窈姒紧紧扣住,她惊愕抬头,看见韩窈姒睡凤眼圆睁,瞳孔漆黑深邃,目光清清冷冷向她扫来。

    “离儿,你到底是谁。”

    楚长亭浑身肌肉顿时紧绷,她下意识地挺直脊梁,露出修长白皙脖颈,唇角笑意默然消失,眼眸冷然扫向韩窈姒,目光明澈锐利,闪着丝丝警惕的光。

    “我就是莫离啊。”楚长亭笑,眼睛弯弯,却并没有笑意。

    “你不同我说实话,我想一定有你的苦衷。”韩窈姒手指一收,将楚长亭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压低身子凑到楚长亭身边,耳语道,“我不信你就是个普通没落人家的小姐,你定是身世显赫,且与苏鹤大人有过很深交情,不然他不会青楼一面便一掷千金将你赎回来,也不会赎回来后还以礼相待,从未有一丝一毫非分之举。”

    “可是苏大人也将你赎回来了,并且也是以礼相待了呀。”楚长亭也压低声音,反应很快的将自己一贯叫的苏公子改口为苏大人。

    韩窈姒轻轻一笑,并不理会楚长亭机灵的反驳。她稍稍用力地捏了捏楚长亭的手,然后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你是楚家人,或者说,你是楚长亭。”

    韩窈姒的声音清而飘,似缓缓坠落尘世的雪花,让苍穹凝固,将山海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