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音出身名门世家,她的父亲曾是柳州巡抚,母亲是丞相的女儿。柳如音自小学习琴棋书画,举止得体大方,丫鬟们整日围着她,为她端茶送水,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至于未来,生活,她从未想过,这些父母自会为她考虑,她只需听从安排就是了。

    随着党派纷争愈演愈烈,昔日高高在上的丞相被扳倒了。那些胜利者怎么可能放过柳家,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的父母将她托付给奶妈。她们前脚刚走,官兵就气势汹汹地赶来了柳府,就这样,曾经风光无限的柳府被封了,柳家上下被捕。

    跟着奶妈躲在一座破庙里,她蜷缩成一团,尽管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隐约意识到了黑暗的降临。那几天,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车马声忽远忽近,人声嘈杂,不时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吼。

    第八天,奶妈给她找来了一身破烂的衣裳,她们要扮成乞丐混出城。在城门口,柳如音按照奶妈的吩咐一直低着头,她看到离她不远的地上有一滩已经凝固的血,好奇地往上看了一眼,差点昏厥。城楼上挂着她的至亲的头,她强行克制自己,所有的隐忍达到了顶点。

    出城后,她像疯了一样大哭,哭到喉咙沙哑,哭到说不出话。奶妈紧紧地搂着她,也忍不住哭泣。

    奶妈说要带她回老家,她们的盘缠足够养活她们两个,虽然老家生活条件不好,但起码能安身。奶妈对她说,老家有成片的桃园,到了三月,上百里的桃花开得可美了。她知道奶妈这是宽慰她,不哭不闹,静静地听着。

    她们跟着一行人一路逃亡,晚上睡在冰凉的地面上,奶妈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从前的歌谣。她才八岁,原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幸福地过一生,没想到家说没就没了。

    后来又遇上了饥荒和战乱,她们的盘缠被一群像疯狗一样的人抢走了,再后来,又有了瘟疫,奶妈病倒了。

    那天,黑云密布,整个大地笼上了一层黑布,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奶妈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小姐,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柳如音紧握着她的手,不知所措。

    “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辜负老爷和夫人的期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柳如音看到奶妈的眼睛慢慢闭上,直到脸上再看不到血丝,再感受不到气息和心跳。她又一次痛哭,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阵阵,打着闪电。她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一切。

    天晴后,她徒手挖坑,指甲不停往外渗血,就这样,她安葬了奶妈,独自走了下去。

    她想过找一份活记,可她还小,没人愿意要她。所以,她沦为了乞丐,被疯狗追着咬,被人们追着打。

    来到一家客栈前面,她舔了舔嘴唇,毕竟自己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她完全没有力气,索性瘫坐在一边。

    这时候,老板娘出现了,柳如音使出所有力气拽了拽老板娘的裙摆,祈求她收留自己。瞧着小姑娘长得还算水灵,老板娘把她带了进去。后来,柳如音在客栈柴房住了下来,在打杂期间跟着老板娘学了跳舞,这一学就是五年。

    五年里,柳如音出落得愈发好看,跳舞也越来越自信,无论受过什么委屈,她都不会有半句抱怨,在她看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十四岁那年,她遇到了自以为对的人。

    那一天,月亮高悬,月光将路上的坑坑洼洼照得特别明显。一个同样为十四岁的少年背着行囊在路上走着,不知是已经走了有多久了,脚上的鞋子已经磨得不像样子了。

    他又饥又渴,望着眼前的客栈,缓缓走了进去,正好和正在跳舞的柳如音四目相对,但是二人都很快将目光错开了。

    顾长右在角落坐了下来,神情颓废,简单利落地点了饭菜,吃罢饭菜,他在客栈住了下来,打算参加这次乡试。赶了多天的路,他躺在床上休息,顺手掏出笛子轻放在嘴边,吹出了一曲哀怨忧思的调子。突如其来的曲调令柳如音有些惊讶,其实,更多的应该是惊喜。她甩甩袖子,伴着音乐跳舞,丢却了种种压迫,开始享受,开始沉浸其中,直到笛声渐渐消失……

    说起来,顾长右也是个可怜人,出生后从没见过他的父母,从小在乞丐堆里长大,他经常以为自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庆幸的是,他的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