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谢珝真懒得到里头去应付那些满面笑容,内里各怀心思的内外命妇们,她带着两个宫人在殿外的回廊上慢悠悠地转着,专门找那种没什么人经过的清净地,好叫耳朵不那么受罪。

    转过一个拐角,谢珝真看见临时移栽过来的金桂花开得茂盛漂亮,便抬脚走过去,想掰下一枝来赏玩,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待她走近了,却隐约听到有人在树后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还有些耳熟,谢珝真想了想,抬手给身后两个宫女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贴在挂了绸缎纸花灯笼装饰的金桂树后头,心里没有半点道德负担的偷听起来。

    春分立马会意,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帮主子把风,一回头看见蕙珠还站在原地,似乎是没能反应过来,便又走过去拽了她一下。

    蕙珠心里揣着事情,险些被春分的举动给吓得跳起来,见后者责怪地看着她,蕙珠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站好。

    春分没再说什么,而是回到自己把风的那个地方——她们早就摸清楚了背后是钱顺仪在指使蕙珠,要在今天的宴会上给谢珝真找些麻烦,方便蕙珠借护主之功,一举夺得谢珝真的信任。

    只是具体她们要施行何种手段,谢珝真还没来得及探查清楚,因此今日春分虽面上平静,但心里是打足了精神去注意蕙珠的一举一动,以免这个蠢货临时出了岔子,真害得谢珝真出什么事。

    谢珝真躲在树后,逐渐听清楚了另一面的几人说话的声音。

    “......前日侯爷送了书信回府,说是小许姨娘快要生了,或许能给小仪添个弟弟呢,这亲姨母生的弟弟,不知小仪是否更喜欢些,真是可惜了你那姨母是个爱算计的,不惜把她亲姐姐和亲外甥女送给本夫人,好保她能留在荆郡平安产子......”

    这便是刘小仪的嫡母,荆郡侯夫人刘洪氏?

    谢珝真安静地听着,她靠着那次的反复读档,早把刘小仪的家庭情况摸得差不多了,知道她与嫡母十分不和,但碍于生母还在嫡母手中,便不得不处处受辖制,生生挨着刘淑仪的欺辱。

    “......说起来,小仪倒是个重情之人,与你那姨母无半分相似之处,本夫人给了你这泼天的富贵,小仪可要懂得感恩啊,你身为庶出,哦不,你这出身跟外室子也没甚区别了,是最最低贱的那种。”

    谢珝真听不见刘小仪说话的声音,却能想象出这个外表柔弱但十分冷静隐忍的女子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刘小仪垂着脑袋,形状姣好的眉眼无比顺服地半闭着,显得她乖巧又柔弱,怯生生,像株立在风雨中的白荷:“......妾一日也不曾敢忘夫人的抬举,必会将夫人的训诫牢记于心,此生不忘,时时惦念。”

    刘洪氏眯着眼打量这令她厌恶至极的女子,冷声道:“你记得就好,像你这种出身......呵,这还是侯爷善心替你和你姨娘掩饰过的了,一个低贱的外室女,若是嫁在世家,只能嫁世家的家奴!哪怕侥幸嫁给了世家的少爷,也得将名字记在嫡母名下才行。”

    说到这里,刘洪氏厌恶地皱了皱眉:“本夫人以往是最烦那些个以庶充嫡的东西的,这回若不是为了侯府,为了侯爷,才不会让你一个贱种记在本夫人名下!”

    刘小仪的双眼紧紧闭了下去。

    谢珝真则在树后撇撇嘴,记名嫡女?

    呵。

    也就像刘洪氏这种迂腐愚昧的世家女才会把这玩意儿当做一回事,在外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一家与一家结亲,看的是当爹那个的地位,最不讲究对方是从哪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也就那等边陲小国,什么新罗、李朝,国小民寡,穷得不如大盛的乡村,才会格外看重母亲身份——因为他们没那个财力去供养太多贵族,偏男人又管不住裤腰带,才弄出这么个畸形扭曲,令人发笑的规矩来。

    “你要知道感恩!”刘洪氏的语气渐渐严肃,放在从前,像刘小仪这样的庶出女,是不配到她面前来的,连看上一眼都觉得污脏,“贱种就要有贱种的本分,别以为本夫人的女儿失宠便是失势,你就有机会耍手段往上爬了?将你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收起来,什么代姐受过有情有义,若真对你嫡姐有些情谊,你便该主动为她拦罪名、受罚,而不是拿着这事情宣扬自己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