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先前总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打仗,但荆郡侯能这么识趣地上交封地,他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打外族是一回事,但自个儿家里还是能不打就不打得好。

    况且皇帝在许小仪这件事情上,从一开始气的就是刘洪氏身为外命妇掌掴宫妃,藐视天家威严而已,不过后来又扒拉出来,她叫许月圆顶着她婢女刘锦蝶的身份入宫的事时,皇帝反倒没那么气愤。

    毕竟他一开始听闻刘洪氏胆敢掌掴宫妃,便认定这是个见识短浅的愚蠢之人了,此等蠢货,做出再离谱的事情也不会叫皇帝有更多惊讶了。

    刘洪氏对天家不敬是板上钉钉的,她自己逃不出一个“死”字去,而皇帝自始至终,也只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了冒犯才会发怒,荆郡侯的识趣行为极大地宽抚了皇帝的怒火,至于许小仪母女所遭受的不公,说实话,皇帝并不很在乎。

    荆郡侯在京都没多少根基,早就被排挤到权势的最边缘,献出封地赔罪后,更是会在一夕之间沦落为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勋贵之家。

    假如他不再作妖,而是乖乖巧巧安安分分地躺在他的侯府里,那皇帝也是很愿意看在他祖先的份上,看在他对皇权毫无威胁封的份上,把这事儿在刘洪氏身上止住,不再追究。

    这无疑也能让皇帝显得宽容。

    但谢珝真并不需要这样的宽容,她只是个攀附在皇权之上的娇滴滴的美人而已,可以不去考虑朝堂上的种种纠纷,以显得自己格外聪明,她此刻不过是见了许母的遭遇,难免会物伤其类,为她不平。

    谢珝真把自己说话时娇软却不甜腻,做作却不俗流的那种调子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现在瞧着是安分了,可别等到人家许娘子一出宫,就又借口放妾书上没他的印章,把人给抓回府里去。”

    “侯府富贵,许氏不过是个小民,哪怕立了女户,生计也艰难呢,荆郡侯若真有悔改之心,要善待她,那......”

    虽然早知道皇帝是决计不会与一个女子感同身受的,但谢珝真还是为着他的话语生了些火气,于是女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妾瞧着许娘子不是那等自个儿立不起来的软弱女子,何况许小仪还在呢,皇妃生母,又岂是旁人能随便去欺负的?”

    “谢卿这话听着,怎么有些火气?”皇帝觉察到了谢珝真的不悦,“女子大多柔弱,若能寻个归宿,又何必自己强撑?”

    谢珝真面上不见愠色,非但没对着皇帝撒泼,反而愈发地温柔起来。

    皇帝看着她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分辨这女子的心绪究竟是喜是怒,久违地叫他心中多出几分忐忑,竟然......隐隐约约地有种不愿自己言行叫眼前之人感到失望的不安。

    “陛下,若妾身广蓄男宠......”

    她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谢珝真立马抬手拍拍皇帝的后背,担心地连声问道:“好端端地怎么咳起来了就,妾早说秋天寒冷,不该喝冷茶的!”

    皇帝摆摆手,横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冷茶无罪,倒是谢卿着实将朕吓了一跳。”

    谢珝真一甩帕子,坐直了身,与皇帝互瞪:“瞧瞧,妾不过是做个假设,您便受不了了,那姓刘的家伙可是姬妾无数,还曾那般对待许娘子,丝毫不管她们的死活,咱们女子的确都想要个好归宿,可这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有我这般的好运气?”

    “你还得意上了?”皇帝哭笑不得地指着她。

    谢珝真顺势把他手捞过来,往自己心口上放:“咱可全是凭良心讲话的,陛下您也凭着良心说说,这姓刘的,能是个好归宿么?”

    皇帝不太自在地把手收回来,咳了一声:“许小仪若是不认生父,只怕不大好听。”

    “人有远近亲疏,怀她生她养她的均只许娘子一人,姓刘的做了什么,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一朝想起来,害得人家生母被丢到那种地方去,自己连身份都要用一个贱籍奴婢的!”谢珝真满眼的鄙夷之色,像极了只站在愚蠢人类床头蔑视众生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