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邓贤妃看来,若非自己受天命眷顾,成功得到神物的认可,那,她终究也不过是成全祖父忠君之心的又一件牺牲品而已。

    她不愿意被牺牲,却不得不去牺牲,而如今自己的冒险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那这份回报,理所当然该由自己心意去处置才对。

    但无论是她的祖父老国公,还是她的父亲现任英国公,都不是这么想的。

    继承了英国公府血脉的邓贤妃,打落地起便是这个家族的财产之一,哪怕她后来入宫为妃,身上照样打着英国公府的标记,乃是证明皇室与邓家亲厚,皇帝待邓家信任倚重的一条金贵的裙带。

    她不忠君,便是有负老国公与皇帝。

    她不爱家,便是有愧予她血肉之身的父母。

    借由“神物”之便,给包括皇后在内的高位嫔妃施以毒手,更致使宫中仅有的几个皇子除了她自己所生的二皇子之外皆是体弱,到了后来,还不顾暴露的危险,平静而癫狂地害死四皇子......

    邓贤妃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样样都是不忠君也不爱家的。

    但她并无负愧之感,而是在静心潜伏,编织阴谋的同时,提早做好自己事情落败后的种种安排。

    “......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心中早有这封信会被寄出的准备,不过若是天命再度眷顾我一回,叫我功成,那我便会将这信件悄悄藏进御书房中,若是后人有缘寻得,那想必会是一个令我十分愉快的场景。”

    谢珝真所亲眼见过的邓贤妃,一直都是端庄而守礼的,说话总是温温柔柔不紧不慢,一举一动都能体现她身为公府女儿打小就培养起来的良好教养,如许美人所说,邓贤妃,给人的感觉好似是那明堂上高居的一尊玉佛爷。

    在这封句句都直抒她胸臆的手书里,透露出来的野心也好,恶念也罢,甚至是如上所述的一些略带俏皮的恶趣味,都让谢珝真感觉自己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令自己心生寒意的女子,不由生出些许共鸣,在感慨对方即将死去的同时,又默默将此信件的可信程度提高到了八分。

    第一张信纸里,邓贤妃说清楚了英国公府中曾持有过的三个“神物”的由来,乃是皇帝与已逝的老国公君臣相得的印证,只是这印证上全是邓贤妃兄弟姊妹甚至侄儿们枉死的痕迹。

    第二张信纸里,又写满了邓贤妃自得到这“神物”以来,所做下的种种案件——她的“神物”并非如邓二、邓四一样的“面板”,而是一片仅有一尺见方的奇异的苗圃,这片苗圃可以随她心意显现,每过一段时间,苗圃上都会生长出一株符合她需要的植物来。

    起先她只是照着皇帝与祖父的吩咐,在心中观想自己被要求去种出的植物,但总有杂念,导致生出来的植物功效与那两人所期待的相异,或者干脆就只是生得好看些的寻常花草,且取出苗圃之后在几息的时间内变回迅速枯萎化作飞灰,几乎是全无用处可言了。

    尝试过数次之后,皇帝和老国公便逐渐放弃了邓贤妃的苗圃。

    而邓贤妃却又在手书中明言自己其实是有意为之,不过是假装能力不足,故意叫那二人放弃自己罢了,如此,她才能借由这神物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苗圃用得次数越多,邓贤妃种出植物来的时间就越短,同时她还发现了,从苗圃里取出的植物不再会枯萎泯灭,而是在取出之后便一直保持原来的模样,还会受自己念头控制着开始生长,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只能令它生长却不能令其自动销毁......

    她私自瞒下了苗圃的变化,在照常按照皇帝的要求种着一些奇花异草上交,去证明自己没拿来种其他东西的同时,偷偷地观想起了她自己真正想要的植物。

    她那时最想要一种无色无味,让人日渐体弱且太医无法诊治出来的毒。

    彼时恰好胡端妃有孕,她便成了此毒的第一个受害者,那毒是一种十分不起眼的苔藓,只需有水有土便可成活,邓贤妃控制着它们,爬满了胡端妃宫中无人注意,更没人会特意撬开来看的地板底面。

    如她所愿的,胡端妃因为体弱而难产,在生下一个公主之后血崩死去,连带着她所生的大公主也身子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