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暗自伤神时,忽觉右肩一沉,沈月明转过头去,便看见燕朝歌站在面前。

    燕朝歌蓦然见到满脸泪水的沈月明,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些许心疼。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很爱笑。可如今的她,眉目依旧,但却给人一种颓废至死的绝望气息,犹如行尸走肉,了无生趣。

    自幼父母双亡,沈月明全靠护国侯一手拉扯大,爷孙之间的感情自然非常亲厚。想到自己也是父母早亡,打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燕朝歌心里微微发酸,轻轻地将沈月明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说道:“阿月,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沈月明摇摇头,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好痛,可就是哭不出来,总盼着爷爷还活着,毕竟现在连尸身都还没有找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说是不是,燕朝歌?”。

    她的眼中充满了祈盼,明明心中悲伤至极,却无泪可流,燕朝歌有些不忍地转过头。沈老侯爷掉下去的地方,是大显最险峻的无尽崖,深不可测,就连受伤的飞鸟都无法越过,阿月的想法,怕是奢望了。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燕朝歌拉着她的手,说道。

    校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挽弓搭箭,还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刚毅的神色,搭箭,后跨,挽弓,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咻”的一声,正中红心。

    “小黎,快过来”,燕朝歌高叫一声,那男孩像兔子一般地蹦窜过来,“世孙殿下,你过来了”,生机勃勃的小脸上满是英气。

    沈月明有些疑惑地看着小黎,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燕朝歌指着他说道:“阿月,你不认得他了吗?他就是碧云的弟弟小黎啊”。

    “小离,小离,分离别离,这个名字可不太好”,沈月明低声言道,小黎闻言,摇摇头,答道:“启禀小侯爷,小黎的黎,是黎明的黎,我姐姐曾说过,黎明的前方就是光明”。

    燕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说的不错,最近几个月,小黎的进步很大,将来战场杀敌,定是一员勇将,去玩吧”。

    小黎得到表扬,心里高兴,雀跃地应了一声,便跑了开去。燕朝歌望着他的背影,缓声说道:“阿月,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小黎是什么时候吗?”。

    沈月明点点头,是他们奉命前往淮陵贺寿的路上。途经宣平的时候,渔家女子碧云因得罪了漕帮蒋四哥的姘头颜娘子,被她派人一顿打杀,年迈的奶奶受不了惊吓,当场毙命,小黎也被漕帮掳走,吃了不少苦。后来,碧云以生命为代价将兵符送出,交给平东卫的叶全,这才解了宣平之困。

    不过,小黎怎么会在这里?燕朝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是叶全,碧云临死的时候,请求他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弟弟,叶全素来守信,他带兵剿灭漕帮逆党之时,特意救下了这个孩子,也算是圆了碧云姑娘的心愿”。

    沈月明闻言,默不作声,燕朝歌叹了口气,言道:“阿月,小黎今年才十二岁,家境苦寒,自幼与家人相依为命,平日里别说吃肉,就连喝粥都是妄想”。

    看着校场上生龙活虎的孩子,燕朝歌继续说道:“一手将他带大的奶奶横死在他面前,她姐姐的死状更是惨烈。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被坏人抓走,他连活下去的机会都变得渺茫,可是”。

    说到这里,燕朝歌正色地看着沈月明,一字一句地说道:“阿月,当我问他,将来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那孩子说,沉浸在悲伤中,不法自拔,是奶奶和姐姐都不愿看到的,他们定然是希望自己幸福快乐,所以,他要高高兴兴地活下去,活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阿月,难道你连个稚龄童子都比不上吗?北境战事未平,老侯爷尸骨未寒,你就打算这么自暴自弃一辈子吗?”燕朝歌语气凝重地问道。

    沈月明心里一酸,头隐隐作痛,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燕朝歌见她如此,心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她素来是个极其聪慧之人,当下也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听凭微风轻轻拂过,岁月无痕,许是留待清风来……。

    回府路上,沈月明觉得有些疲惫,刚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紫檀金木马车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萧简来了。

    永定河的水依旧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岸边青草依旧,水雾成氲,萧简一身白衣,衣带纷飞,如谪仙下凡,容色俊雅,“你可还记得这里?”,萧简望着河水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