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半晌,定安将军刘文熙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孝安帝面色微霁,点头应允道:“但说无妨”。
刘文熙说道:“陛下,如今北陵国陈兵我大显边境,气焰嚣张,广平卫镇守寒江关数十年,双方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对北陵的行兵布阵可谓是极为熟悉。虽然,当下何侯爷病得不巧,但护国侯府的沈老侯爷还在,广平卫又曾在沈家麾下效力多年,是为旧主。如今,北陵大举进犯,朝中再也无人像沈侯这般熟悉广平卫和北陵战术之人,因此臣特地保举推荐,护国侯沈佑重领广平卫,上阵杀敌,扬我国威”。末了,刘文熙还说了一句,国难当前,万事以安为重。
孝安帝闻言,低眉不语半晌,刘文熙乃近十年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高级将领,算是天子嫡系,颇得他倚重。只可惜此人擅长水战,对山地作战和攻城防守却是一般,实难担此重责。不可否认,刘文熙说的在理,沈佑的确是这次出征迎敌的最好人选,但沈家世代镇守寒江关,战功彪炳,多年来,寒江关的百姓只知沈家军,不知大显帝君,简直岂有此理!
十余年前,他好不容易趁沈佑长子夫妇突然暴亡,沈家式微之际,将广平卫的兵权给夺了过来,交给了何镇,如今又要重归沈佑之手,心中实在不甘。但如果不允,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真是犯难。
“众卿意见如何?”孝安帝缓缓地问道。
兵部左侍郎李岩上前两步,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陛下,如今北陵大军已集结完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从别处调兵来援,一则时间上来不及,二则广平卫原本就是沈侯的旧部,论起排兵布阵,战场杀敌,其默契程度又岂是旁人能比?陛下您知人善任,决胜千里之外,也算是一段佳话啊”。
孝安帝思忖半刻,开口言道:“传旨护国侯府,命沈佑为广平卫主帅,户部即刻清点物资粮草,两日后,召将台擂鼓聚兵,出征抗敌”。
城郊十里,一处普通的民宅,原本应该卧病在床,据说病入膏肓的平武侯何镇正笔直地站在房中,他面色红润,神色激动,哪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主公真是神机妙算,陛下果然指派了沈佑那个老贼前去寒江关,我等大计将成,想起这老贼不久便将横死沙场,属下心中真是痛快至极”,何镇咬牙切齿地说道。
“稍安勿躁,别高兴得太早,世间万事变化太快,还需小心行事”,房中的黑衣蒙面人淡淡地说道,何镇的脸上闪过一丝敬畏,连忙低头答应。
护国侯府的东厢房,一径通幽,房内烛火晦暗不明,侍月轻轻地推开门,将手中的白果猪肚汤放下,说道:“主君,夜深了,喝点汤水,早些休息了吧”。
沈佑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光影闪动,火苗扑扑,沉声说道:“侍月,你去把月儿叫过来,我有事叮嘱她”。
侍月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凄楚,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福了福身,便推门出去了。
沈月明走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一盏灯烛,隐约可看见沈佑坐在桌前,平日里熟悉的脸庞半隐半现,竟有了几分模糊不清。
“爷爷,听说宫中传来圣旨,陛下让您即刻整顿军务,不日出发?”,沈月明轻声问道,满脸不虞,不待回沈佑答,又继续说道:“可是爷爷,您都已经快年过七旬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陛下他冷落了您十几年,眼下满朝文武竟派不出一人领兵吗?为何一定要是您呢?”。
面对孙女的质问,长叹了一口气,沈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原本还想再多等两年,好歹让你学会生存之道,这一世能够过得安安稳稳,再……。可惜,恐怕没有太多时间了。月儿,你到爷爷身边来,有些事应该是时候要告诉你了”。
沈月明走过去,依言坐下,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银丝一闪而没,她心里微酸,爷爷又添了不少白发,岁月的痕迹终究给这位当世名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月儿,这么多年来,你从不过生辰,爷爷知道,你是因为母亲为生你而亡,父亲因悲伤过度而去,才刻意地回避此事。虽然你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多年来,心中却一直愧疚悲伤,这根刺已经成了你心里永远的痛,这点,爷爷也知道。今年你及笄,若不是爷爷坚持要办生辰宴,你连个像样的生辰都不曾经历过,是爷爷对不住你”,说到这里,沈佑的眼角微微发红,“孩子,你父母的亡故并非因你而起,其实是另有隐情,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再介怀此事了”。
沈月明闻言,陡然睁大眼睛,颤声问道:“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一种寒冷至极的感觉从四肢蜿蜒往上,心头发凉,让她不敢往下想……。
拍拍她的手,沈佑说道:“之前不跟你说,是怕你沉不住气,乱了自个儿的阵脚,如今没有太多时间了,你终究要学会自己长大”。
“没有时间?怎么会没有时间?爷爷是常胜将军,这次也一定能很快稳定战局,就像我沈家历代先祖一样,将寒江关固守得牢不可破,将那帮北陵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地滚回老家去,我会乖乖地在家,等着爷爷回来”,沈月明扯着沈佑的袖子,眸子中闪过几许担忧,手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