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任提心吊胆过去把3斤6两买路钱一放,热闹场子上的那个扭秧歌的人不再扭秧歌,他站在那里显出狰狞的面目和一条独臂,并且望着杨家任不停地叹息。杨家任骇住了,一直后退。

    那勾使说,你把那多出的1斤4两钱也放在石碑下。杨家任照办,那勾使便将锁住杨家任的铁链解开,拿到手里因为碰撞还发出铮铮的响声。他对杨家任说,你慢慢往前走。杨家任没有立即就走,却望着那勾使说,阴差官爷爷给我解开这铁链就不怕我跑了?

    我料想你不敢跑。那勾使说着,蹲下身子对着石碑说了悄悄话,再站起来,只见前面那个扭秧歌的人突然倒在地上发出惨叫声。

    原来是一个厉鬼推了他一掌,继而摁住他扒开衣服,用一只尖刀划开他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一挂心肝,狞笑着站起来,朝正看得目瞠口呆的杨家任一甩,然后说好了、好了,你可以平安无事地走过野鬼村了。杨家任惊恐万分,退让不开,只觉那一挂心肝甩在自己的胸前,眨眼就不见了,却也没有落在地上。

    那勾使站在他身后催促道,快走、快走。杨家任埋头走过了野鬼村,感觉心里舒适多了。他犹想起那甩到自己胸前的一挂心肝,正要问那勾使,那勾使才告诉他,家任,你刚才多给野鬼村村口过路神的1斤4两钱,没有白给,他得了那份钱,立马将那个本来就断了一只手臂的扭秧歌的亡魂的心肝掏出来给了你。

    我要心肝干吗?杨家任莫明其妙地反问。

    看咧!那勾使手一指,接道,你在过金鸡山时,不是被公鸡啄食了心肝吗?你已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亡魂,当然现在有了。

    哦,我想起来了,在过金鸡山时,我的心肝的确被一只凶暴的公鸡用铁爪抓出啄食了,难怪自翻过金鸡山后,我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杨家任说到这里,顿生悲悯之情,感叹道,只是苦了那个扭秧歌的独臂亡魂,现在他不但是独臂亡魂,还是缺少心肝的亡魂。

    快走、快走,你顾得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那勾使浅浅一笑,说你自己屁股流鲜血,还要顾及别人长痔疮不成?

    杨家任跟着那勾使继续前行,前方有一处凉亭,走进亭内,发现一口深井正冒出滚滚泉水。那勾使告诉他这是阴间的第七站,迷魂殿,过了这里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丰都城。一切阴魂如果有还阳的可能,那么到了这里,万万不可多管闲事、东张西望、与人搭讪、胡乱吃喝,不然阴体受损,难以还阳。

    当然,你的尸体都下葬了,就无所谓。纵然放你的阴魂回去,你也没有办法了,又不能附体,附体还得经过冥府同意,哪怕冥府同意你附体,总还没有自己胎生转世的来得自然。再说附体也要因缘,没有因缘,哪有活着的肉身让你附体?你是清楚的,一个肉身附一个人的灵魂,那个人的肉体让你附了,他(她)自己的灵魂到哪里依附,所以说那是不可能的。

    杨家任听那勾使说得头头是道,插上不嘴。待那勾使说完,他问道,阴差官,我口渴,这泉水能不能喝?

    何止能喝?你还必须喝,不喝还过不了这一关。那勾使把拎在手里的铁链一晃,发出金属磨擦的响声,俨然在为自己说话助势。他继续解释,这处凉亭就是迷魂殿,井下冒出的泉水就是迷魂水。你看走到前方几个关口的灵魂,不都是在饮水吗?饮的就是迷魂水。

    杨家任抬头望去,果然不假,却也看到一个灵魂不肯饮水,阴差把一只舀了迷魂水的瓢送到他嘴边,他把脖子扭到一边。阴差吼道,你喝是不喝?那灵魂摇头。阴差把瓢一甩,气怒地说,不喝可以。来呀,来修理修理他。

    忽然殿内闪出两个面目狰狞的阴兵左右挟持着那灵魂将他的脑袋欲按进一个浑浊的水池,就要溺死他。他大喊,饶命啦!我喝,我喝就是了。那两个阴兵才松开手。阴差正冲着他吼叫,真是犟牛多挨打,不给一点利害你看,你就不知道锅儿是铁做的。快,自己去拿瓢自己饮水。

    杨家任不再看犯贱的灵魂,只盯着那勾使问,干吗到这里来的灵魂都要喝迷魂水?

    喝了这迷魂水的灵魂都会昏昏沉沉,就像阳间人喝酒喝成半醉半醒的状态,一兴奋,什么话都说,这是一样的,喝了迷魂水的灵魂才能嘴吐真言,如实禀报其在阳间的种种罪行,等候十殿阎王的审问。

    你可知道,喝了迷魂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以还魂归阳了。当然大罗神仙不必喝也不会喝。只是经过这里的亡魂必须喝,喝过之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成为鬼魂,等候发落。

    杨家任了解这些情况倒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喝了迷魂水把在阳世所干的坏事都讲出来,罪过不是很重吗?阳世有这种说法,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在阴曹地府坦白自己的罪过,会不会像阳世一样不但得不到赦免,还要多坐几年牢?当然,给投案自首者减轻刑罚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多数时候坦白的越多罪罚就越重,刑期也就越长。

    杨家任又暗想:自己在阳世并未做什么坏事,喝就喝吧,不喝反而遭罪,刚才那个灵魂就是前车之鉴。杨家任再走几步,竟然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他问那勾使,我这是怎么回事?像迷糊了一样。

    你进了迷魂殿就是这种状况。那勾使说着,又把手里的铁链一摇。

    阴差官,你把那铁链拿着吃亏,让我帮你拿吧?杨家任虽然有点迷糊的感觉,心里还清楚,这会儿想讨好那勾使,便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