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近了池边,想玩赏一番。陡然,玉环惊叫有蛇。便一把抱住张氏。张氏到底胆大,问蛇在哪儿?玉环手指一团硕大的荷叶上,果然盘着一条懒睡的大蛇。张氏推开玉环,捡起一颗石头,瞄着那蛇奋力砸去,石头哪里砸准,却击进藕池,溅起水花。

    那上面是一条蜕了皮的乌梢蛇,受到袭击,昂起饭盒大的扁头,曲起鳞甲冷冷的乌黑身段朝池岸草径直溜。这可把张氏吓坏了,她转身拉着玉环的手,没命地往回路上跑,竟把路边一株才开的月季花碰落了蒂儿。

    张大洪见她们吓走了,藐视地吐一口唾沫,又古怪地眯起眼睛贼笑。

    三更初,张大洪见最后一间住着员外的卧房的灯光灭了,一阵暗喜,心瓣儿灌了野风似的颤动着。因堂屋大门早已紧闭,他绕到屋后花园外墙的一个耳门,进了花园又幽灵般闪进走廊,闻到浓重的鼾声,便胆大地踩响梯级,走向闺房门口。“得得得”,他敲了三下,房内没反应,那门关得紧,无法探进手指托门闩。

    小姐,他的话音不敢放大,又不能太小,连续唤几声,仍没回音。他便张开手掌,朝门猛拍两下,门发出“炸炸”的响声。

    谁?闺房里面有声音了,听得出是玉环在问。

    是我,小姐小声点。张大洪别着嗓门儿用南方的口音回答。

    你是哪个?玉环在里面问

    就是楼下与你哥哥R课五经四书的小生。张大洪话音又变小了,因慕小姐贤淑美貌,特寅夜冒昧叩拜,望小姐屈尊纳见。

    王玉环自日间去赏花经过走廊偷窥了杨春龙那刻起,春心就暗暗摇动。此刻正卧榻浅睡,忽听叩门声,开始以为是丫环,细听感觉不像,这倒把她吓住了,又听说是楼下书房的公子,即刻欣喜答道,蒙公子看重,奴家深感荣幸。

    她亮起灯盏,正择衣襟,门外又有细小话音,小姐,莫要亮灯,若被哪个起床解手的人看见,小生如何躲避?

    公子稍候。玉环见说得在理,只穿一条裤子,一口气吹灭灯盏,正要开门,又作犹豫,我怎能黑黢黢的招他进来,若有丢人现眼之误,穿了帮儿不就败辱门风么?如此看来,不能开门。因此她抓着门闩道,公子,有甚话隔着门儿与奴家细说也好,夜太深开门不合适,怕人闲话。

    未料玉环立刻变卦,冒充公子的张大洪像淋了一瓢冷水,心里凉了一截,既不好猛推门窗,又不好强要她开启,好不容易盼到夜深,来到楼上闺房门口,只差一步就够着香肌玉肤,又叫他退回去,哪里甘心?

    正急难之中又生些解答的话来,小生求见心切,非言语可表述,小姐若不见疑,开门稍候片刻,如有动静,小生自当退避,若无动静,想是不必过慎。玉环被他说动了心,思之有理,去了顾虑,便把门闩轻轻一拉。

    假公子听见动了门闩,何曾等候,即刻就推开门扇,抬腿过了门槛。玉环料想是日间看见的那个公子,也十分欢喜,让他一把抱住腰肢,温顺的动也不动。假公子把她的脸面嘴唇兀自轻薄一番。关严房门,随即宽衣松履与她挽手并入罗帐。正是:鸦雀巧取凤凰巢,以假乱真弄风骚。

    如此销魂作乐,已闻两遍鸡鸣。玉环忽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假公子拱身下床,摸着穿戴,又道,小姐,明晚再会。

    此后数夜,小姐哪里识破?更以云情雨意相待,不胜亲昵。张大洪多从后园经过走廊到绣楼上去,久而久之,踩倒的一片花卉竟成了一条白带样的路,却被细心的张氏入园赏花时发现,只疑春龙与玉环夜里约会踩出的。于是,张氏想抓住公子拿了赃证,看玉环脸往哪里搁。

    时值三秋,花园藕池草木凋敝,红荷香残,却见丛丛丹桂飘素馨,簇簇金菊斗奇艳,呢喃紫燕吐一腔哀曲别离难,翻飞彩蝶抱一茎秋色等闲看。

    当下张氏上了绣楼,玉环叫坐,她笑道,小妹何必客气?我上来兜兜风就知足了。又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眼瞅窗外,竟自发出感叹,哟,真有意思,站在这儿够风景的,小妹快来看,外面十分开阔。

    玉环看她神色不对,说些话言不由衷,正暗自惊慌,生怕张氏看破了那事,故意找岔子试探。但又想看她到底怎样试探,便走到窗前道,姐姐说楼上风景好,欢迎多来观赏,也好为小妹驱散闺中寂寞。

    真的欢迎我来吗?你看。她指着窗外花园中一条新踩出的路,欲说出那事,又觉得不是赃证,玉环会责怪她污人清白的,婆婆晓得更是下不了台。她忽然抬手,指向田畈那边的村庄,说那幢房子是一家油铺,现在入秋了,榨房停了榨油,我刚才闻到花香便想起油铺榨房的油香。小妹,我太喜欢这座绣楼了,白天湖光山色,夜晚风月无边,煞是好玩。

    玉环见说也竟自称妙,眼睛真个不停地往外瞅。突然惊讶地问,上回我们去花园不见那条路,怎么眼下就有了一条路?是哪个不注意,月季花都踩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