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到底需要什么?

      这句话,也把芮晓枫问住了。

      显然,荆涛也没希望芮晓枫能替他做出回答,荆涛继续说:“老方这句话,当时就把我问住了。的确,我来东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兴村振兴建设的准备工作。说到这里,我其实是有私心的,我,一个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肯定是在东立不能长久待下去的,总得在基层干点实事吧,干什么,就是我当初考虑最多的问题。”

      芮晓枫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棱角分明,眉头微锁,这是他严肃认真时该有的表情。

      “我承认我很俗,想搞出一些政绩来……”荆涛目视着前方继续说:“我披着市委常委的外衣到基层兼职,有组织让我到基层锻炼的意思,也有让我改变当地现状的意思,特别是当时东立的政治生态环境。这是每个空降干部都会经历的过程,当然,还会考虑同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在履职地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记……”

      听到这里,芮晓枫说道:“我认为你这种想法很正常,相反,没有这种想法、得过且过的人才不正常。”

      荆涛点了一下头,他很欣慰芮晓枫能理解自己:“我刚才说的组织派我到东立兼职的两个意思,不管是哪种,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挑战。就跟当初我下到清阳,居然是负责媒体改制工作,这和我以前的工作一点都不搭。但这次跟媒体中心不一样,这是一种全方位的挑战,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冲在前面,既是指挥员还是战斗员。

      决定我下来的时候,组织部长葛曙光跟我谈话,他说,截止到目前为止,我是市委市政府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在清阳是这样,在全省也不多见。既然组织这么器重我锻炼我,你说我到基层来,要是干不出点名堂,不但对不起组织,也对不起年轻的自己……”

      芮晓枫说道:“于是,你就有了一连串的新点子?”

      “必须的。”荆涛说:“东立的情况以前我跟你介绍过,在处理了几个人后,要重建广大干部的信心,这就必须要干事。于是,我们有了远期规划。但那些规划都是纸上谈兵,还需要脚踏实地去做、去落实。但事实总会和规划有距离。比如招商引资,我亲自带队出去了两次,除去提高了点东立的知名度,扩大了一些宣传,说真的,没有实质性的成绩。这项工作不能立竿见影出成绩,那么只能解决东立目前存在的问题。

      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东立南站的启用,这项工作虽然进展不明显,但毕竟不是地方能够解决的事,关乎国家好几个部门,而且这件事已经被清阳政府统筹考虑了,所以这也不是我一甩膀子就有进展的事,那么问题来了,我必须要干点什么?于是,在广泛的调研中,我认识了方紫卿,我惊叹他对农村、农业、农民的了解,更惊叹他的敏锐的观察力,尤其是大政策和基层衔接不理想的思考,和执行者在执行过程中的走偏现象,他简直是一针见血,这个人太神了,我管他叫做接地气的农村金融专家。”

      荆涛一点都不隐晦对方紫卿的夸赞,不吝惜对他的用词。

      芮晓枫以前听他说过这个方紫卿,她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农村信用社主任,居然让荆涛如此佩服,而且能够引发荆涛持续的思考!

      她不由地说道:“高手在民间啊!”

      荆涛说:“你说得太对了,方紫卿的某些观点,远超那些高高在上的专家和学者,他才是最了解三农的人,是那些为了推行某种个人观点不得不下到基层体验几天的专家、学者们无法比拟的,关键是方紫卿他还不是普通的百姓,他是农村金融工作者,熟知高层发布的各项政策,更是亲眼目睹这些政策落地后的样子,有的落地无痕,有的落地后摔得稀巴烂,还有的落地后早就走了样……”

      “回到刚才的话题,他问我的那个话题,就是农村到底需要什么?”

      芮晓枫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她问道:“愿闻其详!”

      荆涛说:“方紫卿问我这个问题后,显然知道我给不了他的答案,也就没有为难我,而是先把我恭维了一番,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官,是真心想为本地办点实事、好事的官儿,所以我才冒大不违跟你说点实话。他说,这几年,国家出台了许多新政策,针对农村的建设也提出了许多发展方向,比如建设生态文明村、美丽乡村等等,在砸了无数真金白银后,农村眼见着发生了巨变。最大变化就是环境卫生的变化。有了固定的垃圾点,村里有了专门的保洁员,不但干净了,也变美了,大街两边绿化成荫,民房被统一粉刷,村村有了活动场所,健身器材、广场舞早就不是城里人玩的专利了……说到这里,老方就问了我农村到底需要什么的问题,紧接着又说道:既然农村发生的这么大的变化,为什么外出打工的人仍然不愿回来?难道以上说的那些肉眼可见的东西才是农村的需要吗?”

      芮晓枫不得不佩服这个方紫卿,他的确注意到许多专家和学者不曾注意到的问题。

      “方紫卿提出的问题简直就是神提问!”荆涛继续说道:“想想的确如此,美丽乡村固然需要真金白银的支持,但金钱打扮出的美女只是外表美,不是内里散发出的美。变美的家乡不但没将外出务工的人吸引回来,有的人还把父母接到了城市定居,反而我们的农村变成了空心村,徒有外表的美丽。试想,谁不愿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守家在地挣钱,偏偏背井离乡舍家撇业地外地打工?所以说,农村不只需要外表美丽,还需要人气的回归,如何才能让人气回归,我们一直高喊振兴乡村,但怎么振兴才算真正的振兴?这就需要有人去开先河、当先躯,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和碰破脑袋都想达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