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一行,赶了几十里路,终于在夜色弥漫时,赶到了一处驿站暂歇。吃晚饭时,周薇没有出现,周勃问道:“薇儿呢?怎么不来吃饭?”

    王氏叹道:“她说不想吃。”周勃闻言,把刚端起的碗放下,摇了摇头。王氏也是无心吃饭,呆愣了一会后,终于还是道:“若是能给他们俩先订下婚约,他们就……。”

    周勃闻言打断她,道:“你当我没想过吗?可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不先禀告老爷子,经他点头,如何能行?”

    王氏叹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你那闺女,一颗心全在恪儿身上,你别看她年纪还小,脾气犟得很呢。这一路上,就只抱着恪儿写给她的词看个不停,连饭都不吃了。”

    “恪儿写的词?写了什么?”

    “倒是一首好词。恪儿真是好才华,薇儿跟守着宝贝似的,不让看。刚才我趁她去解手时,偷偷抄了下来,喏,你看看。”

    周勃擦了擦手,接过纸来,打开,一首词映入眼帘。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州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周勃将这词看了又看,良久,长叹一声。见妻子依然紧皱眉头,周勃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道:“我就薇儿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幸福,我又怎会不在意。恪儿我自然是喜欢的,也乐见俩孩子终能得偿所愿。但若是万一,将来有人要逼迫薇儿做她不愿意的事,那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允许的。”王氏回握着丈夫的手,点了点头。身处世家大族,旁人看到的都是那些风光富贵,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真的了解那些身不由己。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小儿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若最终未能如人愿,那将情何以堪啊!

    夫妇两人正勉强用着饭,忽然驿站外人声鼎沸,车喧马嘶,也不知谁人这么晚了,来此投站。闹腾腾的好一会儿后,周勃的管家过来禀报道:“老爷,刚刚进站的乃是新任晋州城守。听说,乃是从户部侍郎下来的。”

    “哦?可知是哪一位侍郎?”户部设一尚书两侍郎。

    管家答道:“来的乃是户部原右侍郎严忠严大人。”

    周勃闻言,脸立刻沉下来了,隐现怒气,将碗筷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王氏连忙挥手让管家及丫环出去。王氏待众人出去,关好门后,问道:“怎么了?夫君,这位严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周勃没有立即回答王氏的话,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回身到桌子上提笔写了封信,装入信封后,信封上面却未书一字。周勃拿着信,将管家召进来,吩咐道:“你去找个可靠之人,将这封信送回晋州张府,亲手交到恪儿手上,并让其看完之后,就立即销毁,切记。”管家接过信,藏于怀中,拱手一礼后,退了出去。

    王氏待管家出去关好门后,看着自己的丈夫。周勃重新落坐在饭桌上,向妻子解释道:“这位新来的晋州城主,乃原户部右侍郎,姓严名忠字子贞,他,是宁王的人。”

    王氏闻言,眉头一皱,虽然皇家与朝堂之事,她一个妇人从不参与,但毕竟出身在世家大族,夫君也是一城之主,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当今皇帝,已在位二十二年,育有四子两女。四位皇子如今都已相继成年,但东宫之主,尚处虚位。目前而言,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乃是长子——秦王杨勇。他是嫡长子,在朝堂及民间声望也不错。但皇帝却迟迟没有正式册封,尽管有许多大臣都曾上书皇帝,望其早些立储,以安社稷民心,但皇帝始终不为所动。民间百姓不知缘由,或许也觉得事不关己,对此虽也有些疑惑不解,但真说放在心上,为此烦忧,倒也不会。但做为世家大族之人,却不可能对此不关心,不关注。因为这关系到各家的前程,涉及到将来站队正确与否的问题。而据王氏所知,皇帝似乎更喜欢三皇子——宁王杨豪,有意立他为太子。当然这只是私下的猜测,皇帝也从来没有在立储问题上明确表态过什么。

    周勃压低声音道:“自从张家挖到矾石矿的消息传开后,这几年以来,宁王私下派人找过我多次,许以种种好处,要我将张家的矿山献给他,被我严词拒绝了。没想到,这一次他直接将自己的人安插到了晋州,此人的吃相太过难看,令人不耻。”

    王氏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急着要让我们进京,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张家怎么办,对方可是一位皇子。恪儿不会有事吧?”

    周勃叹道:“我刚才那封信,已将此中原由尽述于他,提醒他早做防范,至于如何应对……唉,这宁王不仅是个皇子,而且是深得君心的一个皇子,难啊。我也只能提醒他,若事不可为,有些东西,当弃则弃,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