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汤之后,里卡多感觉好多了,也许只是之前他饿得慌,导致对自己的身体有了错误的估计,也许只是安慰效应。之后他按照之前说好的,给菲奥娜施展了一套剑法。

    这套剑法是他自独立摸爬滚爬以来,跟从多个不同的人学来的招式,种类繁杂而变化多端,看上去没什么深刻的规律,乍看上去还挺唬人的。他跟过正经的退役老兵,有的剑招动作连贯、剑势流畅、攻守兼备、沉稳得当;跟过骗子或盗贼,有的剑招出其不意、以险著称、刺击偏多、一击便走;跟过冒险团或佣兵,有的剑招大开大合、威力十足、毫无顾忌、攻击迅猛。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准确预知自己下一招会怎么出。长久以来的佣兵生涯让这些招式都刻在了他的肌肉中,脑子还没来得及想,身体就本能地替他做出决定。有时身体的决定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稳妥的。

    菲奥娜并不会使剑,看里卡多使剑使得这么流畅,看不出好坏,只是一个劲地鼓掌。里卡多没使用更剧烈的剑招,免得牵动伤口,不过这也够镇住她了。

    “我想起来了,过去荷瑞斯的老师也对剑有很高评价。”菲奥娜回忆道。里卡多的动作令她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往事。

    “他的老师?”里卡多倒没听过荷瑞斯说过这个,毕竟他和“预言之子”交流的机会屈指可数。不过一个小村子而已,他的老师大概也只是另一个乡野村夫。“我不认为庄稼汉能懂多少武器的知识。”

    “她不是庄稼汉,是从首都来的高傲精灵。当时我和荷瑞斯还小,没意识到她有多奇怪。”接着菲奥娜大致形容了一下那个家伙,不过时过境迁,记忆有些模糊,总之就是典型的女性高傲精灵面貌——金发、尖耳朵尖下巴、面容精致、皮肤白皙。“听村里人说,她自称是到处旅行的剑客。然后她一眼就相中了荷瑞斯,教了他三年,之后某天就突然消失了,连封信都没留下。”

    “这就奇怪了,真就什么都没留下?”

    “嗯……有一个,是代表洛戈隆的吊坠。不过我当时见荷瑞斯的时候,他没带。”

    “也许是丢了吧。回归正题,那‘老师’是怎么说剑的?”

    “那么久了我哪记得,只知道和你讲的差不多,所以才多少有点印象。”

    “切!”里卡多撇撇嘴,接着舞了个剑花,抛给菲奥娜。“你来试试,就按照我刚才施展的招式,尽量模仿,记得住怎么挥就怎么挥,没记住的就换下一个动作。”

    于是菲奥娜笨拙地开始挥剑,一边用一边回忆,动作看上去很滑稽可笑。经过里卡多的不停指点,半小时后,她的动作总算是能看了。

    天色渐暗,他们得考虑之后的方向了。首先是要不要返回费格妥耶城,答案是不,因为菲奥娜在采集食物时远远看到,费格妥耶城的方向泛起了阵阵浓烟,想来应该是城破了。第二就是他们俩在乎的人是否有事,里卡多倒不担心,毕竟斯蒂拉在萨里昂、佩拉塔、奈特三座门神的保护下可谓十分安全,在他身边反而还更危险;而菲奥娜则无时不刻替荷瑞斯和勒帕薇儿担心。

    于是他们只能到明天再看看情况,也许有人已经弃城而逃,他们俩可以跟那些人一起走,前往下个城市;或者尝试和萨里昂他们取得联系。

    菲奥娜捡了一块方正的砂岩回来,勉强能当磨刀石,里卡多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把剑恢复成能用的样子,但还是和以前差远了。

    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明显不够的食物,时不时聊聊天。等到该睡觉时,菲奥娜自告奋勇守夜,她的怪物之躯对睡眠需求很少,而且她还会夜视。于是里卡多欣然接受,他的确很累,熄灭火堆,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以为疲惫之下能做个好梦,但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狭窄、潮湿的小房间,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幻觉般的烟雾缭绕在一片纯白至极的画布中,看上去空无一物,但他身处其中,从雾气的气味——苦涩、咸酸、潮湿的气味中感知到了画面,昏暗的光线照不进房间的另一侧,那般潮湿的黑暗即使是在纯白无物的白布上都看得到。

    房间里的身影比之前更加清晰,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有了直面的准备。他在梦中向后倒退,然而他和那个身影的距离却越来越近。直到他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是谁——那是他的母亲,全身既有结痂的疱痕,也有正在流血流脓的疱疹,双眼近乎失明,在床上痛苦地抓挠被单。床下是被打翻了的药汤。

    他记得当时自己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但现在他没这么做,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他被一阵阵叫声唤醒。

    “里卡多,里卡多!快醒来!”里卡多猛地一睁眼,在黑夜里隐约看到菲奥娜正惊恐地摇他的手臂。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