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当机立断,柳氏当即便被家丁们举棍棒轰了出去。这阵仗大快人心,下人们尚且忍不住在心头拍手,更不提孙大妇膝下的几位儿女了。毒妾作威作福多年,贯不拿嫡出几位孩子当回事,娘子郎君们都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一口恶气憋了这些年,总算痛痛快快出了。

    若说这最得意,自然当数榻上娇柔柔的七姑娘。明珠拱了拱,小脸儿在林妈妈的脖子上亲昵地蹭着,视线却越过林氏的肩膀看向屋外。鹅毛大雪愈下愈大,柳氏披头散发被家丁们轰赶而出,背影瘦弱佝偻,倒颇有几分可怜见的。

    柳如意啊柳如意,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常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上一世欺压了她母亲半辈子,如今这下场,也算是作茧自缚,终归怨不得她心狠。

    明珠对这个结果颇满意。正要勾唇角,却又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结果不错,可这代价实在有些大!

    手臂上的疼痛还没消减,她疼得泪汪汪的,暗自有些生恼。不禁啧啧感叹,也怪自己上辈子过得太本分,没耍过手段,自然也没什么害人的经验。这招苦肉计虽受用,却也真真教自己遭了大罪。

    明珠浓密的眼睫微垂,有些悲伤地端详了一会儿左臂的伤处。唉,这样一道伤,恐怕是要留疤了。正暗暗沮丧,立在牙床边儿上的家主又开口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柳氏还存不忍,赵青山的神色有些疲惫,摆手道,“行了,该交代的交代了,该处置的也处置了,都散了吧。幺宝受了伤,得好生歇着。”说完侧目看了眼孙芸袖,目光里似乎尴尬与愧怍相交织,沉吟了会儿才说:“这些年……委屈夫人了。”

    孙氏的面色稍变,抬眼看向赵青山,眸子里隐约有泪光闪烁。然而很快,孙夫人重又垂下臻首,声线温婉平静,“侯爷是一家之主,更是朝中重臣,对家中事难免力不从心。妾身操持后宅,为侯爷排忧解难是妾身的本分,何来委屈。”

    赵青山的视线落在嫡妻身上。江南孙家的嫡长女,十六岁便嫁与他为妻,是承远侯府正头正脑的主母。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呢?他蹙眉,约莫是很久了。自从白柳二女入府,他与嫡妻的情分便只剩下了每月十五例行的合房。

    大户人家的大妇都养尊处优,孙氏的年岁虽不小,可胜在五官精致,峨眉秀目肤色白皙,仍旧是娉婷生姿的美人,挺直了背脊往屋中一站,落落大方雍容华贵。侯爷心中有些感伤,曾经何时,他与她也是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如今却显得异常生分。

    心中一阵沉吟,承远侯道,“多日不曾见过夫人了,今晚我陪夫人说说话吧。”

    话音落地,明珠同兄姊们俱是一喜,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他们的母亲便漠然开了口,道,“今日不是十五,妾身也要在棠梨苑照料幺宝,恐怕伺候不了侯爷。”

    一室之内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不单是赵青山,就连孙氏的儿女们都呆愣住了。兰珠微蹙眉,暗道母亲糊涂,柳氏离府,眼下正是挽回父亲心的好时机。难得父亲主动要去母亲房中,这么一番言辞,不是把家主往外推么?

    她抿唇,回过神后赶忙打圆场,笑盈盈地挽上孙氏的胳膊,道:“近日父亲忙于朝中事,必定有许多烦恼。母亲无需苦恼,幺宝这边自有女儿照料,您就放心吧。”说着视线不经意一扫,朝七妹递了个眼色。

    其实这个时候,明珠哪里还用人提醒呢?她费尽周折除掉柳氏,正是希望父亲能回心转意,与母亲重归于好。因眨着大眼睛道,“是啊,母亲别担心,女儿已经不疼了,有长姐陪着,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赵四姑娘何等伶俐,见母亲面上仍旧迟疑,索性翻了个白眼从旁道,“母亲竟连兰珠都不放心?那可糟了,看来今儿个晚上没人敢睡觉了。”说着行至榻前,伸手佯作用力地点了点妹妹红彤彤的小鼻头,嗔道,“小磨人精,看看,因着你,咱们都得遭殃。”

    幺姑娘听了潸潸然泪下,鼻头和眼皮都红得像染了胭脂,嘟囔着奶气未脱的嗓子道,“这可怎么办?岂不是要我活活内疚死么?”

    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唱和得极有默契。孙芸袖又气又好笑,这下好了,自己若再推拒,倒有天大的过错了!因斜眼朝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瞪过去,佯嗔道,“我怎么生了你们三个鬼灵精。”

    眼瞧着母亲被赶鸭子上架,边儿上的二郎只觉滑稽不已。然而家主面前不敢失态,只好卯足了劲儿憋笑,直憋得脸皮都抽抽。暗暗朝姊妹们竖起大拇指,以眼神传达浓浓的敬佩之意。

    屋子里闹了一通,孙氏面上的冷然也有些绷不住了,只好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兰珠,我便将幺宝交给你了。若出了什么好歹,娘可不饶你。”

    ...“知道了母亲。”长女含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