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春末的白日里偶尔泛些燥热,入夜之后却冷得彻底。

    季知遥披着一身寒意,伏在树下,面朝下低着头,两指塞入嘴中,极力抠挖着咽喉深处,在涌起的一阵阵反呕感里吐了一次又一次。

    吐到最后,他面色泛白酸得僵硬,一头大汗,深红的眼眶流出几道热泪,混着嘴角的酸水一同滑落到消瘦的下颌,才终于在地上看见了一条蠕动的白色肉虫。

    一股恶寒瞬间直冲头顶,泛起一圈圈的麻意,季知遥抬脚碾死了那只蛊虫,一边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用手背摸了摸脸,确认人皮面具没有异常后,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从阴影中走来的俞元。

    俞元逆光站在他面前,看不清神色,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为了这东西而来么?”

    季知遥抬眼,擦了擦酸痛的嘴角,看着俞元嘴边晶莹的水渍,淡淡回道:“你不也吐了。”

    “我本就不是为了这个东西,”他道,“可是陆师兄呢?”

    季知遥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我的目的很重要么?我不会妨碍你。”

    “如果陆师兄还信不过我,我可以先说,我家在庐州,是……”

    季知遥闻言,皱着眉打断了俞元的话:“我为什么要信你,你很喜欢随随便便就跟人自报家门么?”

    说罢,他转身去池边洗了洗手,又听见俞元紧紧跟了上来,顿了顿,沉声道:“我想救地牢里的那些孩子。”

    季知遥仰头捏了捏眉心,深呼一口气:“你先活过这几天再说吧。”

    “我已经想好了,”俞元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几日后的武林大会就是个机会,到时候门中所有弟子和那两位长老都会离开,只剩我们几个和门主陈一啸,到时候我……”

    俞元的话还在耳边滔滔不绝地响起,季知遥却忽然出神地想到了齐子骞当时的话。

    “你让那孩子死心吧,被他们抓去地牢的活不了。”

    话音刚落,他脑中又冒出了阿香死死瞪大的眼睛。那个原本活泼爱动的少女身形瘦弱了许多,浑身好似只剩下了嶙峋的骨头,瑟缩地站在风口处,大且乌黑的眸子没了神采,深深望不到底,让人不敢直视。

    也不知她在荆州养伤如何,在山里住得习不习惯。

    俞元说了许多,见“陆七”仍旧一言不发地望远处,只能略微提高了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我能找的只有陆师兄你。”

    季知遥兀地闭上眼,在俞元略微聒噪的话语里轻声打断道:“那就到那日再看吧。”

    他顿了顿,忽然又笑着说道:“其实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

    我早就是个废人了。

    俞元却依然跟没听见那句扫兴的话似的,惊喜地睁大眼睛,慢慢弯起眼角,那双深色的眸子隐隐透出了熠熠的亮光,他压制着激动的情绪,喜道:“多谢陆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