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上”,意思就是灵霄二字的上半部分,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雪”字。人群见状,顿时爆发出叫好之声:“噢噢噢!厉害厉害!”

    “祝贺祝贺!”

    灯棚老板一揭谜底,果然是个雪字,只是为着避讳的缘故删了几笔,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叶赫真自己是个大文盲,偏偏自信无比,大声问:“老板,这字是不是写错了?”

    老板看了眼叶赫真,有意跟这异族人普及一下中原礼节,一句“这是国讳”刚要出口,却又卡在了嗓子眼里。现如今明面上虽未改朝换代,国号和年号也未更替,但人人都知道,掌权的那位早就不姓薄了。

    想到那位拒绝和谈、坠楼明志的末代皇帝,热闹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朝野,黎民百姓虽然远离庙堂,却是最清楚谁是为众人抱薪的人。

    四周俱静,不知是谁道:“还不都怪他当年做得太绝?他不灭了裴氏一族,那位好端端的干嘛反他?”

    立刻又有人道:“那也不能这样说,当年裴氏如月中天,不除焉知不是放虎归野,再说裴老将军毕竟是隆帝亲封的一等公,世代镇守北地,到底得国不正……”

    “不正个屁,你是不是薄家的余孽啊?不都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打下来的,您给说说什么叫正?”

    “唉也是,真奇了怪了……国库不是一直挺丰盈的,北驱鞑虏南逐蛮兽都没怎么样,怎么和那位一打起来就接连告急了呢?”

    “嗨,勿谈国事勿谈国事,都是命。”

    “是啊!都是命。”

    薄辞雪像被这三个字扎了一下,脏器骤然一抽。他不确定耳边那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所以一动不动,保持着淡淡的笑。

    执政以来,骂他一意孤行残暴滥杀的不计其数,想要他去死的多如牛毛,被背叛背刺背后诋毁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自来积毁骨能销,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真的不在意却很难。深夜时也会忍不住自问,值得吗?他受尽千刀万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事不能细想也不必细想,况且其中的大半也早有预见。有一段时间他经常能听见有人指着他的车辇叫骂,有时回头能看见出声的人被捂着嘴巴拖下去,有时回头却什么都没有。久而久之,听见也会装作没听见了。

    于是他依旧莞尔,长睫低垂,如同神庙里漆着彩金、垂慈济世的神像:“你说的对,是写错了。”

    叶赫真奇怪地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众人,听见薄辞雪开口才松了口气:“哈哈,我就说嘛。”他高高兴兴地提起那盏灯的手提杆,举给薄辞雪看:“快瞧瞧,好不好看?”

    薄辞雪依言侧目。那灯确实漂亮,灯身由七层冰壳雕成,五只栩栩如生的蝙蝠包绕着四个古体字,繁复华丽的书法在灯光下淌着金辉。他瞥了一眼,认出上面刻的是吉祥如意。

    普渡众生的吉祥,素未谋面的如意。

    “很好看。”他点了点头。疼痛随疲惫一起涨上来,密密麻麻地噬咬着骨骼,身体像具久未保养的傀儡娃娃,关节里长满了斑驳的红锈。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音色与往常无异,温和道:“等回去就挂到门檐下。”

    “好!我帮你挂,挂得高高的!”

    眼馋这灯的人颇为不甘,正想问问出不出,瞧见叶赫真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黄金颈环后只得垂头丧气地作罢。叶赫真无暇他顾,满心欢喜地将手提杆塞进薄辞雪手里,借此若无其事地包住他的手,与他一起提起那盏冰灯。

    灯的重量大半都被他分走,薄辞雪只是虚虚握着,冰棱一样的手指被热腾腾的掌心包住,有种快要融化的酥痒感。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像是在叶赫真的手心里轻轻一挠。叶赫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喉头明显的滚了滚:“……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