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辞雪收回手,低头将手浸在银盆里,拿胰子搓洗干净。叶赫真脱掉沾上灰尘的外袍,蔫蔫地蹲到他跟前,等他洗完后将一串骨珠套到他手上。裴言知道薄辞雪有只箱子专门用来储存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物件,怕他心里惦记,也给他送了过来。这只珠串就放在箱子里面,和他的书、搪瓷娃娃、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从云京千里迢迢地运到了这里。

    骨珠呈现出漂亮的深红色,每颗都磨得圆润细腻。薄辞雪任由他给自己重新戴上,顺手拿起手帕,擦了擦叶赫真脸上的灰土。叶赫真低着头让他擦,高大的个子在他跟前矮了一头,显得可怜巴巴的。

    裴言手太损了,专门照着他的脸打,脸都被打青了好几块。叶赫真觉得有点丢脸,想找个东西蒙住自己的头,但又舍不得偏过眼,讷讷道:“是不是破相了。”

    “没有。”薄辞雪移开手,仔细看了看他的伤,说道:“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

    叶赫真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真想问的又问不出口。他克制着把心里话一股脑秃噜出来的欲望,停顿了接近半盏茶的时间,才试试探探地问:“……他说的那些话,你听见了吗?”

    薄辞雪点点头,客栈隔音效果不怎么样,他还没开始聋,自然听见了。叶赫真扭捏了一会儿,耷拉着脑袋,声如蚊蚋地问:“他说,你是因为我和当年的他很像才喜欢我的,真的假的啊。”

    薄辞雪失笑:“怎么,你觉得你们两个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吗?”

    叶赫真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没有。他和裴言的长相完全是不同的风格,性格也天差地别,唯一能称之为相似的地方应该是都被薄辞雪迷得昏头转向。叶赫真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裴言脸也太大了,这种话也好意思说。

    唉,虽然他也半斤八两吧。

    薄辞雪放下手帕,端详了一下叶赫真的脸,认为没什么涂药膏的必要,于是准备去休息。这些男人一个个比牛还结实,割断颈动脉都能自己缝回去,这种伤睡一觉就没事了。叶赫真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一不留神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抖了出来:

    “那……那你对我有一点感觉吗?”

    薄辞雪重新坐回去,看了眼叶赫真惴惴不安的脸。他笑了笑,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句话有点可怕。叶赫真的背上浸出了一层凉意,立刻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顶着薄辞雪的视线,他咽了咽唾沫,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可以都不选吗。”

    薄辞雪点点头,于是既没说真话也没说假话,而是还给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你被你的敌人俘获,从叶赫部的首领沦为敌人的阶下囚,这时候敌人的王对你说想娶你为后,与你欢好,你会怎样?”

    叶赫真的脸完全苍白了。刚刚他还在庆幸薄辞雪没有下楼去见裴言,没想到原来他也是输家。他抬起脸,看着薄辞雪昳丽平静的脸,慢慢道:

    “我会想吐。如果他落在我手上,我会想方设法杀了他,砍掉他的性器,把他折磨到死。”

    薄辞雪摸摸异族青年乱蓬蓬的头发,温柔道:“别怕,我不会这样做的。”

    叶赫真被他摸着头,眼眶酸涩,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薄辞雪动作轻柔,神色温和,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被珍爱的错觉。可是叶赫真知道,就算是一只受伤的野狗蹲在他面前,他大约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比起这样,他宁愿薄辞雪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捅他一刀。

    叶赫真抽抽鼻子,将脸埋在薄辞雪的肩颈里,藏住自己痛苦的神情。薄辞雪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他唇角的弧度悄无声息地淡去,漠然与疲倦从拉平的细缝里落出一角,方才的笑意仿佛只是一个令人心折的幻觉。

    他真心不理解裴言和叶赫真对他的爱,更给不出他们想要的回应。他可以为自己曾经对他们做下的事赎罪,但实在无法把爱从无到有地变出来赔给他们。

    叶赫真默默抱着他,从死灰里用力扒拉扒拉,抓起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决定从今天开始笃信日久生情,天天缠在薄辞雪身边,每时每刻都和对方待在一起。现在对他没有感觉也没关系,他可以等,等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早晚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