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有些意外,这新娘子倒挺会说话,看这样子也没什么怨愤之意。

    “苍榆被人灌多了酒,这会儿醉得起不了床,就近在他原来的院子里歇下了,我过来说一声,你今晚也不用等了。”

    尹沉壁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嫂特地过来告诉我。”

    谢霜点点头,转身之时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道:“明日巳时正在凝辉院敬茶,不要误了时辰。”

    “好的,多谢大嫂。您喝杯茶再走吧,夜晚风凉,这茶是刚沏的。”

    “不必。”谢霜再次感到意外,看了桌上的茶壶一眼,茶壶上袅袅冒着热气,果然是新烧的开水,她又看了一眼新娘手中的旧书,两个丫头身上披的旧衣,心下暗道:看来放在西厢房里的嫁妆箱子她已经指使人打开过了,院子里烧水的地方也找到了,还让丫头专门烧了沏茶用的水——这新娘子,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不过也难怪,她既然能如此为自己的前程谋划并付诸行动,可见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谢霜一面想,一面出了长桦院。这个六弟妹虽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卸完妆之后的样子也还算有些姿色,与传闻相去甚远,只是毕竟小门小户出身,气度上明显差了几分,且一想到这姑娘是如何嫁进来的,她心中就窝了一股子气。先暂且看着吧,若她今后在国公府里不安分,时时想着兴风作浪的话,那她谢霜可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尹沉壁待谢霜去远了,这才叫醒了两个丫头,把她们赶到外间碧纱橱的床上去睡,她自己也上了床,拉开被子覆上。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便是应付明天,应付后天……闻若青醉酒不能来,她也说不清到底是轻松还是失望,轻松是因为暂时少了一个需要应付的人,还能抓紧这安宁的空隙休息片刻,至于为什么失望,她却不想去深究。

    次日尹沉壁卯时便起了床,隔壁木棉还在沉睡,栖云却早早就进来了,她从洒扫的小丫头手中接过温水,一声不吭地服侍尹沉壁洗漱。

    尹沉壁颇不自在,但也没出言阻止——很多习惯,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便要改变了。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透,在雕空长窗中透进来的散淡光线中,她洗漱完毕,按照昨日的式样将头发盘好,正犹豫该穿哪件衣服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了。

    来的是个年约四十余岁,身穿绛色丝绸比甲的妇人,她便是长桦院的管事妈妈秦氏,昨晚已到新房来和她见过面的。

    秦妈妈手中捧了一个妆盒,进来见尹沉壁自己已梳好了头,便笑道:“六少夫人早,今儿特地来给您梳头,哪成想您自己都已经梳好了。”

    尹沉壁听说,忙起身笑道:“我胡乱梳的,还是妈妈来吧。”

    秦妈妈也不推辞,上前将手中的妆盒放在梳妆台上,从里面取出一柄黄杨木梳,又将尹沉壁的发髻打散,一面梳理一面打量镜子里她的脸。

    “六少夫人是鹅蛋脸儿,就梳随云髻好了——今儿虽是头次敬茶,毕竟没有外人,不必过于隆重。”

    “妈妈拿主意便是。”

    秦妈妈梳了几下发现六少夫人的头发不太服帖,不动声色拿梳子多沾了点头油,仔仔细细梳遍了,这才熟稔地将她的头发全部挽到头顶,稍侧于一边,拧出如云随动的发髻。她看了看妆台上的首饰匣,挑了一支双股红玉髓樱桃长簪固定住,接着却有些犯难——六少夫人首饰匣里的东西少得可怜,稍微贵重点的就是昨日插在头上的那几样,今日却不好再用,最后只得勉强选了一支海棠珠花步摇插上。

    秦妈妈用的头油清香怡人,发髻梳得很妥帖,选的首饰既应景又不过分华丽,尹沉壁心下满意,点头赞道:“多谢秦妈妈,幸亏有您,不然我今日走出去就要被人笑话了!”

    “六少夫人说笑了,若您觉得好,往后我都来给您梳便是。”

    “那就有劳妈妈了。”

    秦妈妈面上带了几许笑意,站到了一边,木棉这时才睡眼惺忪地跑来,冒冒失失地差点撞上端水出去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