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青跪在御案下方,听璟晟帝半天不说话,心里倒也不慌。

    他自问对圣上的心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果然半刻后璟晟帝开了口:“起来吧,刑部办事讲求真凭实据,若你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证据,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往后不得再犯。”

    “多谢圣上开恩!”闻若青感激涕零地说,“陛下宽宏大量,臣自当铭记于心,此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让陛下为难。”

    “你也知道朕为难?还算你小子有几分良心。”璟晟帝呵呵笑了两声,“你成婚也有几日了?明早该来上朝了吧?”

    “是。”

    “朕还得在卢世龙跟前替你周旋,你的品级嘛,少不得要降一降,将军的头衔也得去掉。现如今五城兵马司那儿正好有个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空缺,朕觉着这差事还算合适,如果你觉得还行,朕这就下旨。”

    闻若青听了很是失望。他原本的安远将军头衔是正四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正六品,降了两级不说,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都盗贼巡捕,街道沟渠疏理及囚犯、火禁之事,事务繁杂又琐碎,在他看来还不如继续镇守漴临关。

    降品级他是事先预料到也根本不在乎的,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原本希望圣上能再把他派往边关,再回到自己喜欢和已经习惯了的那种烽火飞骑,横枪跃马的生活。

    因此他听了璟晟帝的安排不由愣了愣,一时便没说话。

    “怎么?不乐意?”璟晟帝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问他。

    “陛下,臣但请前往边关,即使没有任何品级也好,”闻若青再次下跪,“闻家男儿自当抛血沙场,就算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还望陛下成全!”

    “哎——”璟晟帝拖长了声音,音调还转了两个弯,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朕这不是想着你新婚,在京都领个差事,不仅能多陪陪你夫人,还能在长辈面前多尽尽孝嘛。昨儿我跟你父亲也是这么说,他也觉得甚好。再说边关有的是机会去,日后若是烽烟又起,你小子不想去朕都会押着你去!那里生活艰苦,这两年就在京都享享福又有何不可?”

    圣上都如此纡尊降贵地劝说他了,他还能说什么?闻若青只得收起满心失望,跪下谢恩。

    璟晟帝看他出去了,这才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注视着案上那架博山炉蒸出的云雾仙境。

    近来总觉得精神不济,也不知世上是否真有那缥缈仙山,方外仙人,如能赐他几枚货真价实的仙丹,也好延年益寿,再将这龙椅多坐上上几十年。

    半年多前,禁卫军统领严德霖在春猎过后,便发现了有人在覃王和九皇子坠马的地方做了手脚,证据呈上来,璟晟帝一看就知道是他第五个儿子慎王搞的鬼。几个儿子中,二儿子覃王是最出色的,在朝堂上最有声望,九皇子是崔皇后所生嫡子,年纪小还未封王,但因出身高贵而颇受拥戴,他自己最喜欢的却是慎王。慎王之母是他最宠爱的徐贵妃,只可惜很早就香消玉损,所以儿子中慎王是得他照拂最多的一个。这个儿子从小跟他最亲,但他也知道他向来不太安分,背地里常搞些手段拙劣的小动作。

    璟晟帝原本想让慎王去接收漴临关的军务,如此一来只好重新考虑人选。镇守漴临关吃苦又不讨好,覃王和九皇子自是不用考虑,把慎王弄到那里磋磨一下,回京后也好赏个过得去的差事,让他平平安安地过个闲散王爷的生活,只可惜他这番苦心那小子不懂,隔三差五地搞出事来,他也就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觉得还是把慎王拘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心些。

    所以他看了一圈,挑了相对比较合适的瑜王去了漴临关。

    璟晟帝长长叹了口气,内侍潘润赶紧将温好的茶递到他手中,璟晟帝喝了一口,问他:“瑜王杀了闻若青的两个旧部下,这事你怎么看?”

    潘润急忙低头拱手:“圣上这不是折煞奴婢了么?奴婢哪里懂这些?”

    璟晟帝“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闻家治军有方,部下向来衷心追随,瑜王此举,不就是杀鸡给猴看,好叫漴临关那些闻若青留下的将士不敢再念着旧主,一心一意跟随他。虽是情有可原,到底太过急切了些。”

    说起瑜王,璟晟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从来不声不响,时常让人忘了他的存在,哪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杀了闻家的两个旧部下,也不怕与闻家结怨,真是让他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