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本事与贺英在伯仲之间,斗了数十招后,也渐感吃力,只得又张口道:“兄弟,你我结拜之时怎地说的?二十年前若不是我,你早已成山涧里的一堆白骨,如今你不管为兄死活,还谈什么义气!哎呀不好,妈了个巴子的!”原来他讲话分心,被端木晴持剑微微撩中后臀,登时鲜血淋漓。

    贺英被他言语相激,又见他负伤,脑中热血上涌,执鞭跳过,与宋保合斗端木晴。端木晴精神大振,剑走龙蛇,奇招迭出,一时间竟逼得宋、贺二人只有招架防御之力。宋保得贺英相助,臀上又有伤痛,便放缓拼斗,寻了个喘息之机,端木晴的大半招式都是由贺英接着。

    三人又斗了片刻,端木晴挺剑搭在贺英长鞭之上,叫了声:“撒手!”剑刃顺势而下,朝贺英滑去。贺英若不扔鞭后撤,四根手指便会被削断,但他心知自己若败了,宋保一人断不是该女子对手,是以毫不动容,仍要挥鞭迎敌。

    端木晴啐道:“作死么?”指上微一用力,剑刃稍抬,“啪”的一声,剑身敲在贺英手背之上。原来她见贺英为人颇为正直,不愿就此让他残废,是以让了一招。贺英脸上一红,刚想道声多谢,宋保哇哇怪叫,又执刀发力劈来,他连着几下猛砸猛打,前胸露出好大破绽,端木晴看准时机,一剑刺向宋保右肩,岂料宋保非但不避,反而挺肩迎上,这一剑正中琵琶骨,直疼的他咧嘴怪叫,边叫边喊道:“兄弟,还等什么!”端木晴心中一惊,耳听风声,知道贺英正挥鞭攻向自己后心,长剑尚插在宋保身上,自己不及回剑抵御,这下非受重伤不可。哪知鞭子扫过,只是将外衫划破一道口子,当下不及细想,抽剑侧移数步,只听宋保骂道:“呆兄弟,你又做甚么!”

    贺英道:“适才姑娘饶我一次,这一下我便还给姑娘,此刻互不相欠了,咱们接着再打!”

    宋保气的青筋暴露,但也毫无办法,他两处负伤,反而激出了血性,一柄大刀舞的似风火轮一般,贺英也挥鞭赶上,三人又斗在一处。端木晴虽然家学渊博,剑招奇妙,但毕竟女子力弱,这两个莽汉又是刚猛异常,以一敌二,终究吃亏,渐渐露了败相。吴车倌在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知道自己武艺低微,上去助拳也是无用,只是徒增累赘而已,直急的他踱来踱去,不住地叹气。

    厉知秋已看了半天,见端木晴战的吃力,便开口道:“端木姑娘,那使刀的左腿似有老伤,他下三路功夫远未到家;使鞭的大汉后背招数没练过,想是他的命门在此。”端木晴正在苦思如何摆脱困境,听见厉知秋指点心中顿时一亮,回应道:“多谢指教!”剑锋一转,朝宋保腿上斩去。

    陆广见厉知秋要坏自己好事,右手一挥,剩下的几个喽啰兵一拥而上,吴车倌这时早从树下拾起短刀,大喝一声,和这几人战在一起。

    端木晴得了厉知秋相助,战局登时扭转。宋保左腿曾被野兽咬伤,经年不愈,腿上功夫的是不行,他连躲四剑,第五剑再也避之不及,一声惨呼,被一剑斩在大腿上,端木晴回剑直刺,将宋保刺了个穿腹而过,死于非命。贺英欲上前来救,被端木晴一斜闪到后面,单掌击向他的后心,这一掌总算念他为人耿厚,不似宋保这般无赖,是以只用了六成力,直打的他口喷鲜血,委顿在地。

    端木晴刚想上前和贺英说话,忽听背后有三处暗器破空之声,心中暗叫不好,长剑向后一撩,将射向后脑、腰椎的两枚长钉斩掉,但射向后心的这枚长钉晚发出了些,想是射出之人料到这一处,故意后射这枚,此时长剑不及再度挥出,自身又躲闪不及,那便非中标不可。端木晴也知自己在劫难逃,双眼一闭,正运气准备硬挨这一钉,突然眼前一花,适才指点自己那人好似也射出一枚暗器,这人虽然后发迟了许久,但那暗器却比长钉快得多了,只听波的一声,那暗器将长钉撞开,齐齐落在地上,端木晴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黑色的药丸。

    原来陆广眼见宋、贺二人落败,自己独斗这女子也未必能胜,是以趁她尚未恢复喘息之际连发三枚梨花钉,又怕她武艺高强,竟能将三枚长钉躲去,这第三枚射向后心的梨花钉却故意晚发一些,要攻她个顾此失彼,眼看就要得手,岂料厉知秋也射出一枚暗器来将长钉撞开。陆广重重叹了口气,暗叫可惜,正想自己是否也上前拼斗,却见山边转角处又驶来一批车队,足有四五辆大车、十来个客汉,陆广暗忖此地东钱派势力庞杂,这伙人不是端木家的庄客,也必和东钱派颇有渊源,又唯恐厉知秋功力复原,今日在这大道之上,自己的目的万难得逞,索性猛一跺脚,打一咳声,两足发力奔入了密林,头也不回地去了。剩下的喽啰兵见主子死的死、逃的逃,便也扔下吴车倌,四散跑去。

    端木晴也不去追赶,只走到厉知秋面前,施礼道:“承蒙阁下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适才听表弟略说,你是一路护他前来的厉大侠?唉呀!”原来她见厉知秋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好似有伤复发,不自觉的伸手相搀,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又忙将手放下。

    厉知秋一个时辰内两次运功发射暗器,中间又疾驰了一阵,于身体大有损害,听到端木晴惊呼,脑中又略微清醒,见她神色尴尬,忙道:“在下正是桃源观厉知秋。端木姑娘适才大显身手,荡寇除魔之技令人惊叹,足见名门风范。”

    端木晴脸上一红,轻声道:“要厉大侠见笑了。”她见厉知秋并无大碍,便叫吴车倌引车内的大娘子出来相见。原来李大娘子是端木家长媳,过门才三年,端木仲长子端木良便抱病去世,李大娘子每逢年节都要去四十里外的祖墓拜祭亡夫。今日恰是端木良生辰,端木晴一早便陪大嫂前去扫墓,归来途中正慢慢走着,突见林中串出一辆惊走的马车,端木晴侠义为先,吩咐吴车倌驾车缓行,自己则催马救人。她略展武功便将牲口制服,打开车门一看,里头却是远在舒州的表弟邵旭,问了情由,邵旭将经过粗略说了,端木晴听说姨丈、表哥等一家惨死,心中大恸,又听邵旭提起厉知秋如何力相救、这一路如何护送,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厉大侠颇有好感,待听到陆广一伙歹人欲图谋不轨,担心大嫂有何闪失,便带同两个孩童回奔,这才解了众人的围困。

    端木晴道:“表弟适才说的不明,这伙歹人的来历,厉大侠可清楚么?”

    厉知秋道:“我也不知,但他们是冲着旭儿而来,只怕和邵掌门有些关联。”正说话间,那批车队也走到了近前,原来是明州附近的行脚商人,做完买卖途经此处,他们见是端木家二小姐在此,都跑来上前见礼,又见地上躺着几个强人非死即伤,都是一惊。

    端木晴吩咐为首的于头儿说道:“我和家嫂祭奠亡兄途径此地,这伙强人为非作歹,被本姑娘一顿好杀,”她一指宋保的死尸,续道:“匪首已被我除毙,于掌柜,你派一个人速到明州府报案,让官差过来料理,我明日得空,也到知府门上陈说备录。”于头儿忙叫来伙计操办。

    端木晴一指贺英,向厉知秋道:“厉大侠,此人还不太坏,你说怎生处置?”

    厉知秋道:“此人是姑娘擒获,便请姑娘定夺。”

    端木晴低声道:“这伙歹人的来历意图,都须着落在这人身上,我身为女子不便和他多讲,便请厉大侠盘问一番罢。”

    厉知秋微一沉吟,点了点头,走到贺英面前,正色道:“这位壮汉,之前你勒马救了我等,厉某很承你情。适才你与吴小哥动手,他兵器掉了,你便要与他空手相较,端木姑娘和你们放对,你又不肯以二敌一,她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便对她容情,足见你是个行地端、走地正的好汉子,如何却与这班人为伍?”

    贺英见他已将自己擒住,却并不多加为难,仍与自己和气说话,心中着实感激,他叹了口气,说道:“大侠既然问起,在下也不隐瞒藏私了。我叫做贺英,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少年,那时在乡下拳馆学了几年拳脚,便想到皇城临安闯荡一番,寻个谋生。那天走到此处,不慎失足滑落山涧,所幸命大被人救起,后来我与救我之人结为了异姓兄弟,便是他了,”他一指地上的宋保,又再说道:“至此我和大哥在此地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此处人烟稀少,我们多是劫些落单的客商、行走的僧道,大哥听我的规劝,我们只劫钱财,极少伤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