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是德尔塔粒子净化器的名字,这个机器是一个漏斗形的磁罩,正反物质在内不断湮灭,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力场,用以吸附空气中的德尔塔粒子。

    这种吸附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从北京来的那群科学家们提出高能加速器的使用,正在跟联邦科学院的学者们一起论证可行性。说不定随着技术的迭代,不需要三年,他们就能重新回到地面。

    新太阳联邦的各区议会又一次召开,这一次主持会议的人是沈远,列席的不仅有关河、三哥、季知秋和沈识洲,还有北京俱乐部的老板,昔日在禁区认识的同伴、从北京跟着关河回来的科学家们。

    沈成器也拿了一个名额,坐在代表贝尔格莱中心区的议席上。

    关河先生今天难得穿了正式的黑色三件套西装,领带是沈成器给他打的,胸口前的口袋里别的手帕是紫色鸢尾花图案。

    会议大厅沉静肃穆,沈远缓慢开口:“这是人造太阳消失的第五十六天,截止目前,我们有64的公民已经顺利迁入地下城,但同时,也有一千四百五十二位公民,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死亡人数沉甸甸的,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沈成器看了一眼三哥,作为打开黑匣子的人,他的内心必然承担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煎熬与内疚。

    沈远道:“灾难的突发性以及政府错误的救援政策,是造成如此重大灾难的直接原因。决定向公民派放so的官员,已经被全部停职拘留。在这里,政府要重申我们的立场,我们所追求的一切都以真实的世界为基础,再美好的虚妄,对我们真实的生活也毫无助益。无论社会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人也不能忘了关注真实的世界。”

    说到这里,沈远看向三哥:“使用黑匣子导致人造太阳突然失控的直接责任人,是来自禁区编号37823的波坎诺夫斯基程序基因复制人。追究这起事故的深层次原因,绕不开禁区问题。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对波坎诺夫斯基程序讳莫如深,因为这是我们的罪孽与错误。连个人都很难去承认自己的错误,又遑论一个政府呢?国家机器从来不会犯错,这是政治上固有的观点。这么多年来,禁区就像附着在联邦皮肤上的一个流血流脓的伤口,我们皮肉相连,却又是彼此痛苦的源头。”

    “这是一个科学伦理问题,从人造子宫开始,科学技术越发达,对伦理的挑战就越深刻。”沈远低下头,看向手里的文件,“在三天前,我们以政府的名义,在联邦内做了关于禁区基因复制人的民意调查,87的公民认为,他们理当与我们拥有同样权利。”

    “这个结果让我松了一口气,学界对这个问题的争论旷日持久,我们从前鲜少去关注民意,但民意是最重要的。民众的宽容与理解,让我对人类的未来更加充满信心。”沈远抬起头,温和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什么我们要发展科学?在座的诸位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技术仅仅是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吗?”沈远的语气变沉变重,“我想不是这样的。科学的存在,是让我们告别愚昧、告别偏见。一千年前的人,认为天地有神灵,认为男女有贵贱,是科技的发展让我们改变了这些错误的观念,让我们对自身、对世界的认识更加深刻。如今我们进入后科技文明时代,技术的指数爆炸级发展让智脑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科技是否让我们变得傲慢,让我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主宰世界——永远不要这样。”

    “人类很了不起,人类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由衷地希望,科技让我们变得宽仁,而不是狂妄。感谢每一个做出选择的公民,从此刻起,以编号37823为代表的所有禁区人,正式成为联邦的公民,我们拥有同等的权利,也承担同等的义务。”

    会议厅里掌声如潮水。

    “当然,关于编号37823先生的处罚,依然会进行。人类历史上有过一道无解的电车难题,一列失控的电车轰鸣而来,轨道两侧都是无辜的人命,你要如何拉杆?”沈远看向三哥,“你能站出来,选择拉杆,拯救了所有禁区的人,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很了不起。”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电车轰鸣而来时挺身而出,道德枷锁的重量远远超乎你的想象。我相信,接受联邦对你的处罚能缓解你的内疚,我们无法评价你的对错,你也无需我们的评价,我们只是站在生命平等的角度上,做出有助于我们内心平静的挽回。”

    三哥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脸上因为黑匣子造成的伤口结痂,疤痕未愈,或许也将永远留在他的脸上。

    “是的,先生,我愿意接受处罚。”三哥发自内心地说道。

    他再次落座,梅以安就在他身边,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梅以安朝他伸出了手。在会议桌下,无人能看见的地方,两个人十指紧扣。

    沈成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后,是关于五月鸢尾号的问题。”沈远似乎是说了太多的话,他看向关河,抬手请他走到发言台前。

    关河胸口前的紫色鸢尾图案在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