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我来当家

    听老杨秀才无端指责章清亭。评说家中是非长短,赵成材本来心里就很不高兴,只是碍于师生情面,不好反驳,又听这杨秀才指名道姓的指责章清亭,赵成材真是有些生气了。

    杨秀才不觉,兀自唠唠叨叨的说下去,“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行商从贾之事,更是下九流的勾当,莫说你我读书人不应自贬身分,操此贱业。就是一般百姓,宁可种田放牧,也好过在市井之中抛头露面,镇日为营头小利斤斤计较,染得一身铜臭……”

    赵成材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杨秀才的长篇大论,“恩师,您可能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一来我家娘子识文断字、知书达理,许多见识还在我之上,断不是无礼之人。二来她行商从事的也是正经生意。还为家里解决了大困难。说句惭愧话,要不是她,咱们家的日子可着实艰难着呢!”

    杨秀才抬起眼,诧异的看着他,“成材,你怎么能说出这等有辱斯文的话?这夫为妻纲,你怎么能说出你母亲子还在你之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果然是你母亲说的,自从娶了那个媳妇,你都给她教坏了!成材!你可不能为了区区五斗米而折腰,失了读书人的气节啊!”

    赵成材心中一百个不服气!你自己有田收租,啥心不操,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象我们家那么多人,没吃得,没得穿,连温饱尚且勉强,还谈上流下流的?行商怎么啦,章清亭行商赚取了家食有鱼肉、穿有新衣,这就是本事!又不偷又不抢,凭看不起?你不铜臭,你有气节,把你家钱粮断掉,你还能说这话,我才佩服你呢!

    可杨秀才的话再怎么不中听,他毕竟也是自己的启蒙恩师,怎么样也要留着三分面子的,只得赔笑着道,“圣人有云。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这些个寒门小户,能求得三餐温饱便大是不易,实在不能如老师这般高风亮节!惭愧,见笑!”

    他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这是我们家务事,你要清高你自己去,我们愿意蝇营狗苟,你管不着!

    杨秀才还要和他较真,“此言谬矣!成材你这是曲解了圣人之意,岂不闻箪食瓢饮,亦不改其乐乎?”

    哼!让你天天吃糠咽谷你受得了么?我们难道想过点好日子也不成?赵成材真是呆不下去了,“老师自有颜回之志,学生受教了!现在天色不早,学生就先……”他想告辞了,懒得听这腐儒掉书袋子!

    杨小桃觑着他那神色,抢先把话接了过去,“就先到书屋去,瞧瞧我新画的兰草图,再帮我提副字如何?”

    这……不好吧?无错不少字还没等赵成材拒绝,杨小桃已经如从前一般。上前拉着他的衣袖往外头拖,“爹!借你学生用一下!”

    杨秀才生平最宠溺的就是这一双儿女,见女儿一撒娇,他当即就没了脾气,“去吧!这才是读书人该行的风雅之事!成材一会儿提了字拿来我瞧瞧,你进益了没!”

    一个未婚女子和成了婚的男子这么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即使是在杨家,赵成材也甚觉不妥,只得收了衣袖,放随和些,跟杨小桃进了外头书屋。

    杨小桃倒是乖觉,首先就道,“小虎哥,我爹方才有些话说得不中听,你可别往心里去!他也没坏心,只是想劝你上进,怕你误入歧途!”

    我能入歧途?赵成材心里老大不高兴,面上却不得不虚与委蛇,“那是当然。”

    杨小桃自以为自己说话得体,开始导上正题,“我今儿上你们家拜年去了!”

    赵成材微微颔首,“多谢惦念!”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么?”杨小桃故意忸怩的斜过头,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斜乜着他。

    赵成材装作听不懂,杨小桃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把话题引开,“伯母病得真是好可怜!”

    “是么?”有了牛姨妈之前的心理建设,赵成材也不觉得太意外。还存了七分不信,娘一直身子康泰,恐怕是羞于见人。在家装病。

    杨小桃叹了口气,取出手绢假意拭了拭眼角,“偌大个年纪躺在床上,也无人伺候。大过年的,家中也是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