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葵失神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赵与莒在转动着手中的笔,这是他一个小习惯,当他不安和不耐烦的时候便会飞快地转动着笔,那笔象是活了过来一般,在他的指背间跳跃穿梭,至少转动了小半分钟才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

    赵与莒心中并不象赵葵看到的那么平静,相反,他这些时日心中充满焦急。

    拖延一下时间、挫挫士大夫们意图掌握官制改革的锐气,并不是他唯一的目的,否则他根本用不着将魏了翁的奏折明发天下,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察看一下地方官员,特别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们是否具有政治敏感性,若是他们有,那证明赵与莒推进政治改革的时机已渐成熟,如果没有,那么就只有另当别论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所期望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让赵与莒很是不安,旁人不说,连耶律楚材、赵子曰这些从流求出来的地方大员也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实在让他有些失望。

    这场争斗,虽然没有硝烟,没有刀光剑影,流的却依然是英雄血。若只是靠着赵与莒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功,他需要有一支紧紧团结在他身边的力量。

    一个近卫军士官悄悄出现在他身后,永远跟在他身边的龙十二看了那士官一眼,士官将一张纸交到了龙十二手中,龙十二又转呈给了赵与莒。

    朝臣都安静下来,这个时候被送到赵与莒手中的,应当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们本能地觉察到异样,就象是嗅到了血腥的鲨鱼。

    赵与莒摊开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然后闭上眼,微微向后一靠。

    他盼望的东西终于来了。

    “这是地方大员们联名送上的一份奏折。”在众臣期待的目光中,赵与莒将那张纸递给了魏了翁:“魏卿,念与众卿听听吧。”

    “……故此,朝廷官制改革,乃国家之大事,不可草率而行之,当由陛下谘诹雅言而后定策……”

    魏了翁念的时候有些断断续续,最初时他有些惊疑,然后声音便变得高亢起来。整个奏折说得很直白,无非就是支持天子主持官制改革,人员任免之上,在有更好的方法之前,应该由天子一言而决。若是交由群臣公议,则恐群议汹汹,难以得到统一之结论。

    “东北留后耶律楚材、燕京留后赵子曰……”在念完内容之后,是一整排列名支持的官员,耶律楚材、赵子曰等都不出人意料,但魏了翁越念声音越是低沉,因为那些名字中倒有一半都是科途出身的士大夫,若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那他们都接受了智学,不是本人直接爱好智学,便是亲信幕僚中有喜好智学者。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在这几年的政绩考评中都是优异或卓越。

    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有这么多地方主官绝对支持天子,这意味着什么,在座的朝臣都是人精,没有不清楚的。

    当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魏了翁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将那三个字念出。

    “真德秀。”

    与此同时,在汴梁留后府中,真德秀舔了舔毛笔尖,全神贯注地看着刚刚写下的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纸上写的是苏轼一曲《定风波》,真德秀又看了一遍自己的字,慢慢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留后这字写得极佳,当真是字由心生,坡老此词与留后妙笔,当双双不朽。”

    在他身旁,谢岳笑着恭维,一边说还一边按住桌上的纸,仿佛怕有人要与他抢一般:“留后既然说了这幅字送与学生,便不可食言!”

    “好你一个谢安仁,马屁功夫大进啊,你无心仕途,拍得老夫马屁又有何好处?”真德秀笑道。

    “留后此言差矣,我谢岳要拍马屁,自然能拍得不着痕迹,哪里会如此这般?”谢岳小心地吹着墨迹:“实在是喜欢得紧,喜欢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