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流求大量收购大宋生丝、棉麻等东西的缘故,临安附近粮田面积明显减少,一些豪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银钱支持,大片大片地收购田地。部分百姓在他们的强取豪夺之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土地——很可能只是低价贱卖,然后便成了这些豪商的佃户,负责在原先属于自己的土地之上,替他人耕种,所种的依然不是粮食,而是桑麻与棉花。

    能成为佃户庄客的尚属幸运,大多数失了田地者,便只有四处乞讨。

    便是临安城,也见着不少这般乞讨之人,户籍已经无法约束他们,他们成了所谓的“流民”。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然而,赵景云又本能地感动,只要流求存在,这种趋势便无法避免。他心中惶惶,实是不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在临安之中,他可以求教的,便只有魏了翁。

    魏了翁与他曾有师生之谊,就象李仕民言必崇真德秀一般,他当初最钦佩的便是魏了翁。想到此处,他收拾好自己写下的东西,将之装入一个布包之中——这种布包同样是流求的产物。

    魏了翁身为户部尚书,手中掌着国库,但他自家府邸却是小而寒酸。每次来拜访之时,赵景云便不免感慨,以魏了翁的薪俸加天子恩赏,便是不贪渎,也可以在临安城中住上广厦美宅,可偏偏要住着这局促的小府邸。

    “这些果然是真?”

    看完赵景云拿来的材料之后,魏了翁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之后向赵景云问道。

    “学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等事情之上欺瞒先生。”赵景云叹道:“长此以往,百姓尽数失业,怕有不敢言之事……王小波、李顺之殷鉴,尚为时不远。”

    他说的是王小波、李顺举事,太宗时行榷茶,国库收入至今仰赖此策,但是却夺了茶农生计,王小波、李顺乘机起事,声势浩大,几乎席卷全蜀。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

    想起当初王小波、李顺的口号,魏了翁也是浑身一颤。新君即位之后,国朝气象万新,但也受不得这般折腾。

    此事偏偏又涉及流求,而且,执掌户部的魏了翁比赵景云对流求还更多一分注意,赵景云只是担忧流求与贤妃、天子的关系,魏了翁却是知道,今年一年,大宋国库赋税比往年多出近二成,原因便是流求开港之后,市舶司收入激增。

    往年好的光景,大宋国库财赋可收六千万贯左右,今年已经计算出来的数据已经超过这个数字了。

    有这许多钱,朝廷便可做更多事情,比如天子说的永不加赋便有了保障,对于禁、厢军的恩赏也可以适当增加,朝中百官俸禄也似乎该涨涨,各地城墙须得修修,武库要更为充实……

    水利设施,道路通畅——要大笔用钱的地方极多,而今年多来的收入,便可以将多年积欠的一些旧帐也填上。

    想到这里,魏了翁又有些迟疑,难得国库渐渐丰盈,若是此时生事……

    思忖良久,他起身道:“事不宜迟,此事须得……”

    他原本是想找葛洪等人商议,但一想到前些时日天子处置宣缯时的干净利落,又微微迟疑。显然,这事情是要引得天子发怒的,若是葛洪等人也卷了进来……

    魏了翁刚直,却不愚蠢,这两日细细思忖,宣缯的去职其中颇有可疑之处,极有可能便是葛洪做了什么手脚。

    他不希望这件事情再将葛洪等牵连进来,一来免得天子为了平衡朝局,借机将葛洪也发落出去,二来他对葛洪也有些担忧,葛洪为了那首辅之职,似乎过于激切了些。这段时间,乔行简与葛洪走得极近,而魏了翁却不大喜欢乔行简此人,总觉得他城府过于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