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阿澄回来了。”

    江澄跟在江厌离身后,视线错落地望过去,清晰的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江枫眠。

    几年不见,他与江澄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只是眼角和唇边增添了几丝细纹。江澄看着父亲,神情恍惚了一瞬,突然想到虞紫鸢去世时,将近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鲜活……

    见江枫眠的眼神转过来,江澄迅速整理了情绪,喉咙有些发紧,低低叫了声,“爸。”

    江枫眠点点头,一贯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回来了?快坐。”

    江厌离连忙拉江澄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厨房端水果。父子俩单独坐在一起,明显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几秒钟,却是江枫眠先开了口,“最近挺好的?研究生什么时候开学?”

    江澄答道:“都挺好的,这周末就要去报道了。”

    “好好,这就好。我记得你大学是学生物的,研究生是——是……”

    “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

    江枫眠点点头,“对对,你姐姐之前跟我说过一次,结果我这就给忘了。人老了,记东西都记不住了。”

    江澄抿抿唇,没有说话。江枫眠记不清他的专业,这很正常,不过要是换成他的表哥,八成在表哥报考专业的第一时间,江枫眠就能牢牢记住他的专业名称、学习年限、就业方向,并在别人问起时对答如流。

    江枫眠又问他,“钱还够不够,需要买什么东西吗?我再给你打点吧?”

    江澄赶紧摆手,“不用了,钱很够花。我研究生也有补助,不需要花多少钱。”

    虞家并入蓝家后,蓝家成了最大的持股人,虞紫鸢那部分股份也尽数归了江澄。江澄平时的吃穿用度与普通人一样,花销并不大,不过江枫眠在参加完虞紫鸢的葬礼后,马上给江澄打了五百万,又在江澄此后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往他的银行卡中汇入五万元生活费。

    江澄不明白江枫眠这是做什么,若说是对他的补偿,来得太迟,也来得实在很没有必要。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虞家即便遭遇重创,家底实力还是在的,况且蓝氏注资后,干涉的并不多,只在部分方面做了调整,原本旧的虞氏高层也没有太大变动。母亲留给江澄的财产不少,虽比不上s市的这些富豪大家,花一辈子也是足够了。

    江枫眠与虞紫鸢是纯粹的商业联姻,那时虞家急于在s市打开市场,江家也想在c省拓展产业,两家因此一拍即合。二人是大学同窗,虞紫鸢在上学时就对江枫眠有些少女心思,能嫁入江家也算称心合意。但她一向独立惯了,太过要强,并不会因为喜欢谁就刻意讨好,在婆家并不讨喜。江枫眠看不惯她这种性格,对她本就没什么情意可言,婚后几年更是争吵不断。直到江厌离出生,两人的关系才稍稍和缓了一些,不过好景不长,虞紫鸢生了江澄之后,夫妻俩的矛盾逐年升级,导致彻底一拍两散。

    江澄出生时,江枫眠还十分欢喜,欣慰自己总算有了个儿子,可这个小儿子随后就被检查出双性之身,且体质特殊,并不适合做手术。江枫眠的的态度也随之淡了下来,对他的宠爱和照顾还不如对江厌离的多。手心手背都是肉,虞紫鸢当然看不过眼,为此天天跟江枫眠起争执。

    到了江澄九岁那年,江枫眠的表弟和弟媳出了车祸,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独子,被江枫眠接回家抚养。这孩子十分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就是太闲不住,成天调皮捣蛋,还带着江澄一起逃课出去玩。虞紫鸢嫌他带坏江澄,江枫眠却非常宠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自此,江虞夫妇的争吵就没停过,从分房,到分财产,再到分手,虞紫鸢最终心灰意冷,与丈夫离婚,独自带小儿子回了眉山市。

    江澄小时候曾无数次渴望父亲的关爱,然而现在的父爱却如同一张过期的合同,于他而言毫无用处。江家在s市的地位自不必说,不过现在的势头稍弱,很多商业领域不如另外三家,江枫眠也由此格外注重下一代继承人的培养。江澄心里非常清楚,这继承人的位置并不属于他,不过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江枫眠突然醒悟,把整个江家拱手送给他,他也压根儿不稀罕要。

    父子俩不咸不淡地闲谈了几句,江厌离终于端着切好的果盘折返回来。她见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聊,赶紧坐下缓和气氛,夸江澄学习上进,又说了些童年旧事。江澄对这些话题丝毫提不起兴趣,不过还是配合着姐姐,三人心思各异,没说几分钟,江枫眠又接了几个工作电话,转身去了书房。

    江厌离有些不自在,把果盘往江澄面前推了推,“阿澄,你别往心里去。爸他最近在谈一个重要的项目,还要和蓝聂两家竞争,很多资料和手续都要他亲自过目,所以压力很大……”

    江澄心里好笑,面上却做出一副理解的样子,摇摇头宽慰江厌离,“没事姐姐,这有什么往心里去的?从小爸就很忙,天天不在家,妈也忙,一边照顾我们一边管理公司,可这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家好么,不忙怎么赚钱,怎么给咱们提供好的生活?都是一家人,姐姐要说这些,就太跟我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