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洛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缅邦人,他是中缅混血。

    九十年代初期,缅邦的人口交易已经形成一条比较完整的产业链。泰国、越南、柬埔寨等东南亚地区的年轻女性是最容易被贩子盯上的目标人群。

    缅邦的深山密林中藏有不少与世隔绝的小村寨,许多稀少民族的原住民一辈子就住在山里,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村寨里的老光棍娶不到媳妇,就会从贩子手里买一个回来。

    仰洛的母亲叫李慧梅,贵州贵阳人,十八年前经由人贩子的手被卖给一个缅邦男人。生下仰洛后的第十五年,也就是仰洛被送进蓬嗒的那一年,李慧梅设法逃回中国,从此渺无音信。

    “我的中文,是妈妈教的。”仰洛说。

    李慧梅不仅教仰洛中文,也会把中国的文化历史当作故事讲给仰洛听。

    仰洛身上的中国气质全部来源于李慧梅从小的言传身教。李慧梅出身农村,文化水平不高,但她竭尽所能的教育仰洛,宁愿儿子是个不被承认的中国人,也不要成为像他爸爸一样的缅邦人。

    仰洛的父亲叫提喇,是一名巫医。巫医有点像中国的神棍,村寨里如果有人生病,家人不会把他送到医院治疗,而是请巫医过来驱邪,驱邪的过程既可笑又恐怖。

    第一步杀鸡取血,洒在病人身上。等两天后病情没有好转,再杀牛取血,洒在病人床上。再等两天后病情依然严重,巫医就会取自己的血喂给病人。

    这套流程结束,病人还奄奄一息的话,巫医就会让家人准备后事,而驱邪的费用一分都不能少给。

    巫医在村里的地位很高,村里不少女孩都愿意嫁给提喇,但提喇一个都没瞧上,最后从贩子手里娶回李慧梅。

    一年后提喇厌倦村寨里的生活,带着刚刚怀孕的李慧梅来到偐古。

    提喇跟绝大多数缅邦男人一样好吃懒做,来到偐古之后除了赌博就是嫖娼,把当巫医挣的钱全部挥霍一空。李慧梅也不管他,甚至希望提喇永远都别回家,死在外头才好。

    提喇花光钱,又不想找工作,带着即将临盆的李慧梅去蓬嗒寺找主持,要把还未出生的孩子献祭给佛陀当摩芝。因为摩芝的家人可以一生一世得到佛陀保佑,蓬嗒寺对他们有求必应。

    李慧梅不了解摩芝,以为提喇要把儿子送进庙里当和尚,跟他大吵一架,因为情绪波动导致早产。仰洛生下来后体质非常虚弱,但提喇根本不管儿子,每天泡在赌场妓院,李慧梅心力交瘁,经常在深夜崩溃大哭。

    仰洛的童年几乎没有见过父亲,他对提喇的印象很模糊。

    唯一一次清楚的记忆是他七岁那年的某个晚上,提喇在赌场输光了钱,回家找李慧梅撒气。两人见面就打架,李慧梅被惹急了,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往提喇身上砍。

    提喇连滚带爬的逃走,李慧梅又把菜刀转向七岁的仰洛。

    “妈妈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我,我永远记得她的眼神,她不止恨提喇,也恨我。”仰洛说。

    仰洛长大后,提喇按照约定把他送进蓬嗒寺。那时李慧梅已经不阻拦了,她决定放弃仰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到中国。

    仰洛进入蓬嗒寺后,再也没有见过李慧梅和提喇。

    他问蓬嗒寺的主持,妈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