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尹遥再见贺昀,与他面面厮觑。这一个上午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放学铃响后,尹遥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在位子上刷题。他无疑是个好学生,成绩优异,也很听话,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很喜欢他。

    过了会儿,他如往常般抬头看了眼时间,收拾书包。可是,他忽然僵住了,蓦然发现班级里原来只剩下他和贺昀了。这次,贺昀将信息素控制得很好,悄无声息地坐在他旁边。尹遥咬了咬唇,干涩的声音说:“有……事吗?”

    贺昀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昨天的话,你听见没?”尹遥闭了闭眼,点点头,“听见了。”贺昀又问:“那你知道我没说完……”

    “阿昀!”尹遥抬高声音,“不要再说了!”他焦躁地用手扣着桌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们,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贺昀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我爸这个人,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暴君。我妈对他而言就只是个责任,我妈死了,他就卸下了一个大麻烦,轻松多了。你知道么?我们家连我妈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他也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我妈。”

    尹遥想起那个温柔的女Omega,她恬静得如同百合花。他回过神来,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贺昀抬起眼。他的眼睛不同于贺成烽的鹰眼,他随于静,是风情的桃花眼。他痛苦地说:“贺成烽没有心,不会喜欢你的。他现在对你稍微好一些,等你生下孩子,他就会像对待我妈一样待你。遥遥,你清醒一点,不要步我妈后尘。”

    闻言,尹遥却笑了笑,有些淡漠地说:“阿昀,你太天真了。我跟他做爱,怎么就必须喜欢他了?被他终极标记是意外,怀上孩子也是意外,我都清楚。我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些简单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教。”

    贺昀呆愣地看着他,觉得眼前人些许陌生,与记忆中的清纯少年割了裂。

    尹遥收拾好后就走了。自从发生那种事后,他都尽量避免与贺昀接触。一是觉得自己脏了,没脸见他。二是知道与他再无可能,便不见最好。三是觉得麻烦,与他做无意义的牵扯实在麻烦。

    尹遥换了拖鞋,看见贺成烽正坐在了餐桌边看报纸。贺成烽近来一直在家,几乎每一餐都会陪尹遥。尹遥拉开椅子坐下,小口吃着饭菜。贺成烽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继续看报纸。

    尹遥记得小的时候,因为很少见到贺成烽,贺昀经常跟自己抱怨:“我的爸爸不是爸爸。”尹遥问:“那是什么呢?”贺昀气鼓鼓地说:“提款机!”

    有一天,尹遥碰见于静,想给贺昀讨个公道,傻傻地说:“阿姨,为什么叔叔总是不回家呢?这样不好。我爸爸虽然工作也很忙,但是也会经常回家啊。”

    于静摸了摸尹遥的头,笑中带着苦涩。她没有回答。于静是自杀,她的葬礼上,缺席已久的丈夫终于出现了。肃杀的面容,直挺的身体,矗立在黑白遗照前。他与身后几名军人一起朝遗照敬礼。

    那天下着好大的雨,贺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过去推打贺成烽:“你不配当爸爸,不配当丈夫!你滚啊,我妈妈不想见你!我讨厌你,你去死吧!去死!”

    几个亲戚连忙上去拉他,贺昀不知从哪生出的劲,竟然一下子挣脱了他们,挥舞着拳头揍向贺成烽。

    贺成烽皱了眉,一只手降服这头躁动的小兽。贺昀跌倒在地,顿时大哭起来:“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我要妈妈,把妈妈还给我啊……”

    尹遥跑到他旁边安慰他,贺昀一把将他抱住,哇哇大哭。泪水与雨水为逝去的女人哀鸣。滂沱大雨,是谁的泪?

    ——“吃饭。”

    尹遥吓了一跳,恍神片刻才想起来吃饭。他刚才想事情想得入迷,连饭都忘了吃。他吃了几口,又不吃了,对贺成烽说:“你以前为什么不能常陪于静阿姨?”

    这问题问得冒昧,贺成烽挑了挑眉,见尹遥表情认真,大概是想要讨论一番,于是放下报纸,难得多话:“我跟她是政治联姻,在决定是否结婚以前就已经就利弊商讨过无数次。所以,我不亏欠她任何。”

    “可她是自杀死的!”尹遥情绪莫名激动,“如果不是你婚内冷暴力她,她不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