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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春医馆多了一个年幼的小伙计,比医馆里寻常的帮手要小许多,人却是很聪敏机灵的。陈琢只教他做一些分晒药参的活儿,小祥便做得很认真,他年纪小,也懵懵懂懂地不算早慧,却已经明白怎样算是要抓住恩人给的机遇。那一日薛道长到医馆里来看他,不仅带了一包杏脯,还带了好些糖饼甜糕。那时薛道长摸摸他的发顶说:

    “我知道小祥一直想快点儿回家,今天我见到张爷爷了,他把这些杏脯送给我,我吃不了这些,等下我们一起吃。留下一些,你去分给陈先生好么?”

    小祥就隐约明白这是薛道长希望帮一帮他的意思。他腼腆地不敢接手里的糖糕,薛道长就是他见过最好的人了,怎么敢再麻烦许多?陈先生也并不嫌弃他九岁上了也没有习字,告诉他可以帮爷爷做完活多来医馆,做一些帮工,会给自己支付酬劳。

    能在医馆帮一点工,已经很好了。现在可以有一点钱,他多数交给爷爷,又攒下一点想给薛道长买东西,以后有更多钱了,也要好好孝敬薛道长和陈先生。小祥捧着手里要碎掉的糖饼,转过大坊的时候被路过的果车险些撞了,不过这次小祥学得聪明了些,护着身体,只是糖饼边角碎了。

    一路收在衣服里,看到边角碎了,不如当时薛道长买给自己的精致、规整,孩子还是有一些难过。小祥伤心地向回走,却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叫住:

    “小孩子,要买点心送给家里人么?”

    小祥呆了一下,循着目光看去,那是一个比他身材高大许多的年青男人,生得矫健好看。男人温和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是不是留春医馆新来的那个小伙计?承蒙医馆里那位道长帮助,我想来看看,你怎么了?”

    小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值得信赖。年幼的孩子鼻子一抽,强忍着委屈,又摇摇头,脑袋轻轻低下去:

    “我…买给小薛哥哥的糖饼…不小心被我弄碎了。”

    “噢……原来是这样。我也算和小薛道长有交情,正想着见一见他。这样吧:你现在回到医馆,我到隔壁做点心更好吃的那一家孟记买些吃食等你和小薛道长,你只告诉他发现了想和小薛哥哥一起看的东西,届时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好么?否则他很可能会谢绝你的好意。”

    男人又给小祥一点钱,对着手里轻易被给出的铜币,小祥也很信赖。他想小薛道长果然是很好的人,眼下可以有一个惊喜送给他,为什么不去做呢?只是传信而已。于是小祥很高兴地努力点点头,向医馆跑回去。

    陈琢每日中午会去走诊,李忱从隐去车驾进城之后就打听得清楚。小祥跑回医馆,拉一拉雪游的手,雪游俯眼看他,轻柔的目光落在孩子稚嫩的眉梢:

    “怎么了?”

    陈琢告诫过他近日不要出门了,但雪游对小孩子的话难以深想。看着孩子仰起澄澈的眼,他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初次见到炤儿的时候,他和小祥也差不多大——但炤儿现在远比他能够独当一面了。从九月开始去的家书,炤儿起先还有时间回,后面便渐渐少了。他心里牵挂,托独孤琋去问,如今不知怎样了。

    因此雪游待小祥这样的孩子便越发柔和。他眉眼生得宛转若墨,一横幅并不竦肃的清丽山水,眼瞳剔透地悬着明净的湖。小祥摸摸他洁白的袖子,

    “想和小薛哥哥去个地方!”

    雪游摸他的发顶,就笑一笑:

    “好。”

    其实不该走的,陈先生这样叮嘱他,万事等他回来,像唐献这样的人驱赶过一次,总会有第二、第三次。独孤琋和随他一起来的吴钩在太原城确实有事做,此时医馆里并没有人陪着他。雪游拉一拉小祥的手,轻轻点头,想着过一会儿就回来。要是有时间一直陪着他弟弟…其实雪游心里想到弟弟远比他认为的那样成长得更坚强,有一点如同叹息的寂寞。他但愿薛炤会像小祥一样黏他一点。

    一边这样想着,小祥拉他来买糕饼的孟记,雪游还当他想要吃点心。才想进去买时兴的吃食,但站在门侧的男人轻轻一笑,他整副身躯便从脊背开始寸寸僵冷,一直攀环到肩膀,要斫下头颅般把心渐渐压下去。在恐慌里,雪游攥紧掩在袖子里的手,怕把小祥攥得疼了,就只收紧左手。他想维持镇定,却仅能将眼睫垂下,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