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旭说得没错,他家的招牌确实很大,粗糙的木质牌匾,形状怪异,像从哪儿随手捡到的一块木板。“稻草人”三个字端端正正写在正中,字体边缘也是带着些毛糙的设计,风格怪异。严沐宸在门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总觉得有股什么魔力吸引着他移不开眼,他又转头看看周围几家酒吧的店名设计,兀自摇了摇头——高下立判。

    一推门,带着热气的声浪就兜头灌下,狂乱的灯光晃得他一阵晕眩,但他没有在门口停留,先快走几步躲到一边的阴影中,才抬头扫视一圈,锁定吧台的位置。

    吧台在左手靠里的地方,里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瘦瘦小小的正在跟客人聊天,大概是酒保,另一个正在调酒,看不清面容,严沐阳不在。他不知道严沐阳平时都呆在哪里,但吧台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位置,他放下心来,默默走到左手离吧台不远不近的一个散座坐下。

    自从大学毕业,严沐宸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开始还会偶尔去放松下,后来随着工作越来越压抑,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变成了窝在家里。

    此刻再次身处热烈吵闹的环境中,他却没有感受到以前那种轻松宁静。灯光依旧昏暗,却不再能带给他安全感,耳边的混乱嘈杂也只是徒增烦躁,一切都不一样了。

    随便点了瓶酒,他靠上椅背开始细细观察室内环境。

    这个酒吧比prayer大得多,吧台左手是舞台,台上器材设施看起来非常专业,空间也足够一个小型乐队在上面表演。舞台下面靠近吧台的地方有个单独的卡座,里面坐着几个年轻男女在聊天。只扫了一眼,严沐宸轻飘的目光就霎时定在那里。

    他在那群人里看到了严沐阳。

    严沐阳的头发比过年时短了很多,他五官本就锐利,没有了头发的修饰显得更加深邃冷酷,在晃动的光线下精致得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此刻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一蜷一伸,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别人说,偶尔搭两句话或点点头。面前摆着一杯酒,看起来几乎没怎么喝。

    严沐宸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到能看清表情,但他心里已经脑补出对方大笑、蹙眉、逗趣、生气的样子,所有鲜活的模样都清晰可见。

    服务生把酒拿了过来,征得同意后为他打开,倒上一杯,然后点头离开。他突然觉得口渴难耐,急切地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下大半。

    味觉好像失灵了,完全品尝不出酒的味道,他咂摸几下,又将杯里剩下的一饮而尽,这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等他再倒上一杯,抬头继续看向严沐阳,那边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同时舞台上多出了四个身影,台下的人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他想起小美来,眯起眼睛朝舞台仔细张望,看到了中央的那一袭红裙。

    音乐声响起,鼓点铿铿锵锵仿佛敲在人心底,不少人都站起身来随着音乐摇摆呼喊,但这些都掩盖不住小美那性感又张狂的沙哑嗓音。红裙在台上有节奏地晃动,严沐宸想象着那人边肆意摇曳,边深情望向严沐阳的样子,心中又酸又甜。

    他又喝下一杯酒,闭上眼,让自己沉进歌声中。

    慢慢地,他变成了一粒尘埃,离开地面飘入空中缓缓上升。轻得仿佛没有自我,只任凭声浪带着,不停地旋转浮沉。没有时间,没有空间。自由来得毫不费力,放弃一切的狂喜充斥心间。

    直到一曲结束,尘埃降落地面,他才又变回那个沉滞昏沉的自己。

    严沐阳现在过得很好,他为他感到开心。可他却麻木地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所有感情对他来说好像都只是冷冰冰的形容词,只有意义,没有色彩。

    他摆摆头,觉得自己可能醉了。

    再次看向沙发,严沐阳已经不在了。他一口闷下仅剩的半杯酒,强打精神,用手机叫了车之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严沐阳靠在吧台一角跟磊子交待后面几天的安排,一个相熟的客人正好准备离开,过来跟他打招呼。他点头致意,冲对方挥挥手之后眼神便无意识地跟着往门口去了,嘴上继续说着客户的重点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