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从马天旭那里要了医生的联系方式,严沐宸却没有立刻预约看诊。

    医生姓周,是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医生。他先打了电话,大概描述了自己的情况。那天晚上魔怔般的那一幕,他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因此将这部分讲得尤其详细。他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之前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事态明显超出了自己的可控范围,他愿意主动去解决问题。

    医生表现得很平静,说他可能是压力太大情绪不好,身体出现了对抗反应,是很正常的现象。希望他能抽空见面聊,让医生更直观地给出判断,也可以及时进行药物干预。

    他记下了诊所的地址,答应抽出空闲时间就过去,可这一等又是半个月。

    严沐宸看着桌上的文件,沉沉吐出一口气。他们部门的业务是公司的核心业务,这些年经济形势每况愈下,上面给出的任务却只多不少。

    他原本不是负责前期接触的,已有的工作已经让他喘不过气。可高总谦卑的语气、殷切的期待,看似无奈实则强硬的态度,让他无从招架。明知道这人一向圆滑世故,明知道眼前的表现都是表面的伪装,他也只能咬咬牙硬接下来。

    他再一次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这里的工作。他像一匹被人时刻驱赶着往前走的马,背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不堪重负,可他们还在不停地往上加。他无法拒绝,也不能停下脚步,他甚至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某一天彻底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月月,你跟下这个项目吧,材料你先看看。根据项目情况找出几个成功案例,做详细说明,然后制定个初步的投标策略和方案,周五之前给我,我下周跟那边聊。”

    月月接过材料扫了一眼,有些惊讶,“这么大标的。可是领导,咱们之前不是负责前期的,这次怎么给咱们了?”

    严沐宸压下心中负面的情绪,淡淡道:“今年任务重,每个组都有新的调整。这个项目做好了,绩效和奖金都能拿满,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你手里对接财务的那部分转给林坤他们。”

    “好,我一会儿整理下跟他交接,很简单的。”月月爽快应下,笑着开玩笑,“高总天天在外面说,要给你升职呢,这次项目要是做得好,是不是就成了?”

    严沐宸在心里嗤笑一声,看着月月弯弯的眉眼却不忍泼她冷水,勉强笑道:“真升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

    月月笑得更开心了,拿着材料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严沐宸叹了口气,仔细将原有工作重新做分配。他在心里跟自己约定,这个项目是他最后的交代,最好的结果是真的再进一步,但他根本不抱幻想,最差是他为别人做嫁衣,那他也许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将新的工作安排下发下去,严沐宸立刻跟周医生约了见面时间。一是因为后面开始跟项目,时间更少,怕是抽不出空,二是前期接触的工作他本能地厌恶,怕自己再出现什么状况,希望能提前做些调整。

    第一次见心理医生,严沐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进这扇门,好像自己原有的生活都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认为医生无所不能,只要他迈出这一步,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解决。可在跟医生的聊天的过程中,谈及他心中最烦闷无助的问题时,他却本能地退缩了——他不想说出严沐阳的事。

    “周医生,我想咨询下我上次那种情况是什么原因。其实我并没有自残或是自杀的想法,可那天就像疯了一样,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出现吗?”

    周医生目光沉稳地看过来,声音不疾不徐,好像世上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人在感到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会产生绝望和无助的感觉,有时便会选择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减轻内心的痛苦。”

    “这种行为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有很多影响因素,并不能一概而论。但不可否认,这些都与情绪相关,根源都在于如何从困住自己的情绪泥沼中走出来。”

    严沐宸不太在意,“现在的人哪有天天开心的,大家都有压力都有情绪。”

    周医生笑了,“对,所以情绪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找到问题的根源,再加上自身有意识的改变,你可能就发现其实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