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清晨,傅作霖即被送往荆州城。觉罗朗球让幕僚简单写了份报告,说生俘南明湖广巡抚堵胤锡及数百名看守老营物资的老弱残兵,缴获大批物资及战船一千余艘。现在派人先将堵胤锡送往荆州城,或许对大帅招降其他人有用。那批缴获物资正在清点中,详情后报等等。

    在码头上,尚有片片血迹未干。在等艄公的时候,傅作霖听押解自己的清兵和看船的清兵交谈,才知道他们偷袭守船大顺军时,因为渡船晃动惊醒了住在船上的守船兵丁。饶是杀死了七八十人,俘虏了二三百人,清兵自己也伤亡了四五十个,还有二三十个守船大顺军夺取了几只快船顺风顺水逃走了。不一会儿,一老一少两个艄公被押上了船,清军哨长告诫艄公,这是押送南明湖广巡抚去荆州献俘,要小心行船,出了事故要尔等性命。艄公唯唯诺诺,连说明白,只是我们的船被人划跑了,乍操作别人的船不习惯。再者,我们只有父子两人,请开一只不太大的中型船才好。

    这一说,押解的清兵骂骂咧咧,把随行马匹和傅作霖转移到了一条不太大的船上。父子俩解开缆绳抽了跳板,吱吱呀呀将船划入江流,驶向斜对岸。江面上,浓雾弥漫,水流湍急,船不时左右颠婆侧歪,还不时有江水浪头漫进船舱。船上的清兵吓坏了,有人大声叫骂起来。那个哨长拔出腰刀,一呲一滑地爬向船尾,边爬边骂:“老子非他妈跺了你不成,敢他妈的阴老子。”

    老艄公不甘示弱,叫道:“老汉说过,这不是我们的船,是你非要逼迫我们开船的。船到江心了,你还耍横,不要命了!”

    哨长骂道:“船尾的弟兄,去两个人抓住老家伙!我来控制他儿子!”说着,向年轻艄公爬来。

    老艄公把舵来回摆了几摆,渡船立刻像醉汉似地左右摇摆起来,晃得船上的人立足不稳,有好几个军兵被晃到了水里,在江面上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有两匹马也栽进了水里,随波逐流,嘶鸣不已。暮然,渡船驶到几个大漩涡跟前。青年艄公揪住傅作霖的胳膊,纵身一跳,落入水中。那艘渡船在漩涡前一打横,被漩涡搅得飞速旋转了几个圈,“哗”地一下翻了个底朝天。船上的人马全部落水,除了几匹马之外,人都被吸进了漩涡中。

    渡船被旋了几个圈推出几丈远,等在附近的老艄公借着水势一掀,把船翻了过来。一手揪着傅作霖的胳膊一手拿着长竹篙的青年艄公叫了一声,被老艄公拽着竹篙将他们拉到了船边。父子两个一齐用力,把傅作霖弄到了船上。老艄公稳住舵,青年艄公爬上船坐好就把傅作霖横放在自己腿上,挤压他肚子里的江水。

    不一会儿,傅作霖咳嗽一声,睁开了眼睛。青年艄公把他放在船板上,说:“对不起,让巡抚大人受惊了,请受我们父子一拜。”傅作霖惊魂未定地说:“弄错了,你们救了我,该我拜你们才是。”

    老艄公“哈哈”大笑道:“为了淹这些龟儿子,害得大人也洗了一次江水澡,自然要赔礼道歉了。再说,大人一心抗清,老百姓都说大人是个好官,咋能眼看着大人被送给鞑子呢?”

    傅作霖笑道:“你们还是弄错了,我不是堵胤锡大人。”

    “啊?你是谁?快说!”青年艄公握紧了竹篙,紧张地说。

    “我是堵大人帐下参军,名叫傅作霖。今天是为了掩护堵大人脱险,冒充他来迷惑鞑子的。我们是好朋友,亦师亦友的那种。”

    老艄公笑道:“为救朋友,不惜自己身陷险境,参军也可敬。蛟儿,看准下游那两匹马,到跟前拽住它们的缰绳,拉到南岸去吧。”

    刚才落水那么多战马,只有两匹在江水中挣扎,游动。船只驶近它们,青年艄公用竹篙一搭,拉住它们的缰绳,拽到船边,牵着它们驶向南岸。老艄公说:“参军大人,江岸上情况不明,还是丢掉你的官袍吧。万一有人查问,就说是被我们救起来的账房先生,好不好?”

    傅作霖听了,脱下自己公服,一甩手扔进了滔滔江水中。他说:“尚未来得及请教两位恩公尊姓大名,请告诉在下,来日必报大恩。”

    老者“哈哈”大笑:“我们草木人儿,哪有什么名啊字的,我叫江水伯,儿子叫江中蛟。这番弄了这事儿,指定不能在这一带混了,说不定要朝上游或者下游哪儿去讨生活呢。只要你们杀鞑子就行了。”

    说话间,船近南岸,老艄公把船泊在岸边,说:“蛟儿,你先上去瞅瞅,让参军大人牵马跟着,没有清兵就打声唿哨。让他骑走一匹,你骑着一匹回村,自己偷偷进家,把咱爷儿俩的衣裳和被子拿了,用那块油布包了回来,咱们带着这条船另找地方安家去吧。”

    傅作霖说:“老哥,你们跟我一起去常德找堵大人去吧。我负责养你的老,小侄子可以跟着我,当个亲兵什么的,混个前程,好吗?”

    江水伯摆摆手:“我们草木人儿,学不来你们官场上那一套。谢谢你傅参军,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就行了。咱们有缘就再见,走好。”

    傅作霖无奈,只得跟在江中蛟后面,朝江岸上走去。

    勒克德浑进了荆州城帅府,一面安排郑四维配合自己的手下军兵朝西追击忠贞营残部,一面派人具体清点战果。等了一天,不见袭击松滋的觉罗朗球部来报告战果,便另外派了一支人马渡江去松滋县。说如果该地的大顺军辎重营尚未逃走,就将其歼灭,并寻找觉罗朗球部,看其是否出了意外。

    结果,这支人马过江到了松滋,遇见了觉罗朗球的人,才知道那位“堵巡抚”竟然神秘地失踪,而且,十多位押送官兵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