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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中早已积蓄了无边怒火的人族,听得许可,如闻仙乐,身上携有刀兵的挥舞刀兵,无刀兵则顺手捡来山石木棒,就是武器,而那些既无刀兵,又捡不到木石的人,索性甩开膀子,抡起一双肉拳,嗷嗷叫着,反而一马当先,涌到了奄奄一息的穷奇边上,硕大的拳头如雨点落下。

    “吼吼……”

    穷奇微启眼皮,张开的两道狭窄缝隙当中,显露出的是两朵行将熄灭的火焰,只是犹如风中残烛,早已失却了他日燎原的最低界限。

    他无力地承受着无数加在他垂死身躯上的伤害,心中竟是出奇地无喜无悲,将人族当作血食圈养宰杀的是他,因人族举族叛变而率众追赶屠戮的是他,如今兵败被擒,被千夫所指的依然是他……

    天地之间,谁都可以奴役,也可以被奴役,既然在奴役时心安理得,习以为常,在被奴役时,自当也应有所预料,不将其视作上天不公。

    死亡就在眼前,看得到,摸得着,栩栩如生。

    穷奇的心中并无天道不公的念头,他的心中一片安宁,有种解脱般的舒畅之感。

    他的念头从未有此刻这般通达,他自入了此界,铁血搏杀,以谋壮大,千万年过去,却日复一日,直如行尸走肉而不自知。

    只有在这临死之前,他回光逆溯,脑海当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将一生的经历回想,才悚然惊觉,原来自己的一生,终日游走在吃与被吃,杀与被杀之间,对于其余诸物,全无涉猎,所求何来?

    他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空虚,他的心窝处仿如形成了一个空洞,将他这一生的心血尽数吞没。

    他倦了,也要睡了,仿佛只有沉睡,才能将他这一生的庸庸碌碌抵挡在外,仿佛只有身在梦中,他才有继续行走的底气。

    兰成默默地走到穷奇的脑袋前方,仰头凝视着他俨然已经重新闭上的双眼。

    兰成又看了看正奋力攻击穷奇身躯的同族之人,默默地举起了手臂,一道白光如银枪,附着在了他的手臂之上,白光轻晃,正如他此时的心情,坚定之中,犹有激动……

    穷奇毕竟是上古异兽,皮糙肉厚,即使此刻已被陈心隐禁锢了浑身气力,不惧他另有玉石俱焚之法,但筋骨上天生便铭刻有道痕,却也不是寻常凡人,使用寻常手段所能够劈开斩破的。

    “此刻,我便要替老族长与其他族人报仇!”

    兰成仰天长啸,念头通畅无比,一举手臂,脚下一蹬,腰腹一扭,白光炽白如阳,便振臂往穷奇的眼窝处扎去……

    “主人,穷奇他一身蛮力,法力高强,就此打杀,岂不浪费了一个大好的坐骑?”

    盘瓠面露不忍之色,小意地向桃夭进言道。

    他与穷奇可算是长久的对手了,原本依他性子,自是乐见其死,不喜其存,只是此刻见他受此屈辱,心中蓦然而生出兔死狐悲之念,情不自禁便将求情的话语说出。

    蝼蚁尚且偷生,即使做了旁人坐骑,生死不在自己,总可留得性命存在,他日或有转机,一旦身死道消,就什么也无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盘瓠懂得取舍,也希望能够救得穷奇一命,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他的一点私心杂念,能多一人,便能多上一分脱逃的机会,未来之事,谁能卜算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