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胥看了她一眼,眉心似有忧色,再开口时,刚刚那点暧昧气氛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探子查到了一个人。”男人手指握拳,将那张小纸条攥成一团,“你还记不记得,奶娘案里书生誊描的那幅画作?”

    她当然记得。事后再以欣赏的眼光来看,那其实是副相当精妙的画作——老人坐在祠堂供桌之上,怀抱恶鬼,周围数名小鬼虎视眈眈。无论是画作本身的张力也好,还是绘画的精细程度也罢,如果庆国也有什么文人墨客之间的画作比赛,冉霜毫不怀疑这张妇人抱鬼图会被奉为佳作之一。

    只要画中的老夫人不是天子的奶娘。

    当时在风城胥的授权之下,这个案子几乎是由冉霜以一己之力找到凶手,于是那点功劳也统统被加在了冉霜的头上,拿到了足足五十两银子的奖赏不说,还官升一级,成为了可被外调的仵作,虽说有风城胥公权私用之嫌,却也恰好将玲珑县衙门的人的视线转移到了冉霜的头上,再借着外调的机会将她带离玲珑县,再没有人关心奶娘案的真正后续。

    在冉霜看来,这个案子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案子,凶手供认不讳,作案时间和凶器也全能对得上,只要普普通通地结案便好;而另一个角度则截然不同,死者毕竟是天子的奶娘,无论是死亡现场的怀抱恶狗还是画中的怀抱恶鬼,都是对当今天子的映射,若是天子追究下来,以大不敬之罪将林府全家满门抄斩,林府的人也只能生生受着。

    好在天子并未追究。

    冉霜那时以为,是天子宅心仁厚,大度地不予计较,于是便心安理得的认了第一个角度,将奶娘案抛到脑后。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所谓的不予计较不过是表面功夫,林家作为天子奶娘的后人被放了一马,行凶的欧阳先生却并未被关在玲珑县的大牢中,而是被送入了京城。

    “我亲自审问过欧阳贤,”风城胥星眸微眯,“有关于那副画作。”

    欧阳贤是一介书生这不假,可他毕竟出身乡野,身上又未带灵气,对画画一事并无天赋。这是风城胥在京城牢狱中得出的结论:他给书生留下笔墨,强迫欧阳贤在狱中作画,不限主题,可直到问斩之日,风城胥也没在书生手中见到足以媲美奶娘案现场的画作。

    也就是说,欧阳贤所画的那副妇人抱鬼图非是书生原创,而是临摹,是有人先将这幅图烙在了书生的脑子里。

    狱卒不是没对欧阳贤用过刑,试图问出原图的出处,然而风城胥当天便制止了狱卒的行为,书生一身傲骨,既然能做到替祠堂看守杀人,当然也会将画作的原作者隐瞒到底,反正都是要死的,没有必要再折辱那人更多。

    冉霜看着风城胥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纸团丢进湖中,她顺着纸团看过去,眉心却被男人的手指抵住,那人慢慢将她拧在一处的眉头推开。

    “刑部自然有刑部的人脉,明面上,奶娘案的画作被付之一炬,实际上被烧的却是副本,原件依旧留在刑部,用来继续调查。”

    几个月来,对画作本身的调查并未查出任何结果,风城胥及时转了念头,放弃了对市面上所有话本的调查,而是换了个方向,将画作右下角的朱砂鬼印誊拓下来,派人调查所有与鬼印有关的蛛丝马迹。

    这回终于找到了些许线索。

    “也就是说,刚刚白隼带来的消息就是,他们查到了线索,要你赶快回京面谈?”

    “明日上路。”风城胥抿紧唇线,语毕才意识到什么,面露歉疚,“……本是说要带你来此处散心一周……”

    冉霜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比起在这里无所事事,我还是更喜欢跟你跑现场,破案可比度假有趣多了。”

    在明亮星辰的映照下,男人嘴角弯起个明显的弧度,虽说眉心仍有忧色,此时却也褪了许多,冉霜和对方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忍俊不禁地主动扑进风城胥的怀里。

    他们才刚刚互通心意,这会儿却要回房中收拾行李,顺便还要通知风丙风七明日一大早便要辞行的事情。哪怕被奶娘案的后续分了心,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却不妨碍这一秒她的满心欢喜,就连眼前的奇景也变得异常美丽,有星有月有雪有湖,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告白圣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