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出口近在眼前,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属于风家的那辆马车停在外面,可冉霜双手搂着风城胥的脖子,还是轻轻拍了拍男人的锁骨。

    “我们得回去问问。”她说。

    虽说她说着话就想从男人背上跳下来,男人却摇摇头,背着她向后转,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巷子里脏兮兮的地面,重新走回狗皮巷子深处。

    流浪汉群体虽然微小到有些不起眼,却是实打实的无处不在,在治安良好的街巷上总有人对他们连打带踢,嫌他们脏了自家门前的地,可在这近乎无人管辖的巷子里却是彻头彻尾乞丐的地盘,只要找到第一个,就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在风城胥手中金钱的驱使下,他们几乎见过了巷子中所有的乞丐。

    不出意料地,他们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天早上窝在案发现场对面的那一名。

    “当然不是那穷鬼书生杀的,他把王武送走就关门了。”那名乞丐在身上挠来挠去,打了个哈欠,又对他们做出了个给钱的手势。

    风七皱着鼻子,将一把铜板丢进乞丐的破碗里,乞丐登时双眼放光,紧忙拿过碗,将铜板倒进自己怀里,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一口牙齿。

    “我看到了,是王武自己摔的,他肚子上有个洞,所以没什么力气。别人家摔在地上拍一拍还能爬起来,他摔在地上的时候还没死呢,就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后来我看他一副越来越热的模样,就知道这人啊,活不成了。”乞丐卷起自己的衣角擤了半天鼻涕,才继续说,“倒是条汉子,说死就死,知道不给妹妹添堵,就是他们家那妹妹实在是年纪有些大了,不然不等书生先上,我就先下手了,哈哈。”

    案子就这么破了。

    没有凶手,没有嫌犯,这个案子到此……不,这甚至不算是个案子,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了不再继续拖累家人,选择在雪夜中自行了断的故事,死者尸身上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只有肚子上的那个血洞,也被证实是陈年的旧伤,所有情报与死者的尸语完全契合,冉霜甚至不需要亲手写卷宗,只需要通报义庄一声,那边便会与王文联系,就等王文出钱,给王武举行一场体面的葬礼,将王武送走。

    从此阴阳永隔,天各一方。

    冉霜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滋味。

    庆国数十年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就连乞丐也无须担心会不会饿死在这个冬日,却依旧有人曾在边疆驻守国门,后因负伤而退居家中,趁着还没有将一贫如洗的家庭彻底拖垮,选择最后见一面妹妹心中挂念的那个人,然后趁着不小心绊倒自己的机会,放弃了呼救,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中被活活冻死。

    冉霜算了算给王文的那点钱,虽说还不够给王武买块墓碑,但至少也能让王武入土为安,聊做安慰,只愿王文能早日走出心结,好好生活,若是能与穷书生张之焕修成一段佳话,也是再好不过。

    冬日总是冷的,要是身边有什么人陪着,至少还能互相依偎,用彼此的体温取取暖。

    转眼就是年末,作为身在京城的杜门仵作,冉霜不得不将这一年所有办过的案子逐件整理成册,同大庆各处城县仵作提交上来的报告混作一处,递交到上层,再由上层分门别类,用以评估举国各处的治安状况。

    或者说,由风城胥评估庆国各城的情况。

    冉霜还是没能住进衙门修建的宿舍,而是依旧住在风府里,房间里的吃喝花用越积越多,虽说风城胥这人平日看起来清贵得很,下手花起钱来却也毫不手软,所以作为回报,冉霜不得不每日泡在风府的书房中,在这年末岁尾,替风城胥处理刑部的事宜。

    直到最后一周。

    这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候,书房里日日点着炭盆,她却还是冷得不行,手指冻得僵硬,每隔一阵子就要去炭盆边上烤一会儿火。

    风城胥的工作显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男人走到门口,同屋外的风管家低声交谈了几句,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个暖手炉,顺手塞进冉霜手中,又将摆她面前的文书收走。

    冉霜忙道:“那个我还没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