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舌尖上顶着甘甜的南瓜酥,身后却是一身青袍便服披着厚重斗篷的的刑部尚书。黑衣少年风七满脸写着不情不愿,在不远处靠墙站着,也不知道二人已经来了义庄多久,又在这满是尸体的地方站了多久,毕竟南瓜酥已不是刚出炉的热度,仅与体温相仿,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思考这是属于谁的身体温度。

    忙活了一下午,冉霜也确实饿了,三口两口,就着风城胥的手将南瓜酥吞进肚里,边嚼边含糊地说去洗个手,也不管风城胥有没有听懂,她把尸体盖上白布,手套丢到一旁。

    “我已听闻,是城南狗皮巷子的一具尸。”

    她洗干净手回来的时候听到风城胥如是说,她也不忌讳什么,点头,找了把椅子便坐到了风城胥身边。

    她从风城胥手中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不只是南瓜酥,还有一些凤毓斋别的招牌点心,她将其中一块碎雪糕向站在门口风七让了让,黑衣少年立刻别过头去。二位显然是用过了饭食才来义庄找的冉霜,于是她也不再推让,开始大快朵颐。

    身为刑部尚书,风城胥理应对这些没惹出什么大乱子的尸体没什么兴趣,这是京兆尹该关心的东西,不过看着风城胥饶有兴味的模样,冉霜还是边就着茶水吃点心,边给风城胥大致梳理了一下她的推断。

    死者曾是一名大庆军士,由于负伤或是年事已高的原因,此时已经退伍,在家中赋闲。昨夜走到狗皮巷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地上摔了一跤,从而扯到了身上迁延不愈的伤口,于是没能再从地上爬起来,从而活活冻死在地上。

    冉霜也说不好是意外还是他杀,毕竟这人身上确确实实有轻微摔伤的痕迹,巷子两边的院墙又极高,那些青紫淤痕看起来不像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而造成。

    “我在他锁骨下方找到了对应的刺青,用这个应该能判断出是哪军的兵士。你和兵部的人熟吗?我想去调一下兵册用于对照。”

    对面风城胥听罢一点头。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有这人默许,无论是前往哪个官僚机构,她总是能获得少许别人得不到的特权。

    义庄中的炭火毕竟不能烧得像风府那么温暖,冉霜验尸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这下吃了些许点心后才觉察出少许寒意。冬天总是比夏天难捱些,冉霜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风城胥已然起身,挑起放在义庄门口处的琉璃灯。

    “回府?”男人沉声问。

    冉霜嗯了声,拍去斗篷上似有似无的碎屑,最后看了眼床上盖着白布的冰冷尸体,小步跑到风城胥身边。

    从几个月前,冉霜回玲珑县收拾家当,再上京城之后,她便一直住在风府里。

    在两名风家家仆的帮助下,冉霜收拾玲珑县贸居各种物件的时候,她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居然真的在这里住了三年时间,在这三年里,她几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时光的流逝,就好像整个世界始终停滞不前,直到风城胥的出现,属于她的那份齿轮才重新开始转动,才算回归正轨。

    她的行李也少得可怜,不过是少许衣物和零星首饰,外加上一床被褥和她藏在家中的少量银票,便是她所有的家当了,风家仆人本来为她额外租了辆车,见到她的行李如此之少后又将那辆马车退了回去。

    临走之前,冉霜还去了一趟驿站,在那里领到生母的家信,信中只说一切都好,似乎冉家并未发现她这些天曾去过一趟京城,甚至在迎春楼中与她的生父擦肩而过。

    此次上京约等于将她自己丢进了危险之中,但能躲得了一时就能躲得了一世。坐进马车时冉霜心中暗想。按理来说,六部尚书俱是二品官员,但由于大庆重律法,兵部与刑部尚书比其他理应同级的尚书额外更高一阶,乃是当朝一品官员,于是只要她在被冉家人捉个现行的时候有刑部的人在旁,她便能再争取到额外的逃亡时间。

    冉霜就这么被风家家仆带进了风府里。

    风管家风定玉站在门口热情洋溢地欢迎她的进驻,那只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隼也站在风府的牌匾上对她尖啸一声再匆匆飞走,盲眼的嬷嬷则带着说话细声细气的六丫头候在门口,主动帮她拆卸行李,将她的那些物件逐个挪进属于她的那间房里,那房内与她走时没什么两样,除了床上多放了几件为她量身定做的衣物——女扮男装的时候裁缝亲手量过她的身材,虽说那时只做了一件男装,这回却是几乎一口气将一年四季的衣物都为她做了一遍,赤橙黄绿,颜色也不一而足,件件针脚细密,俱是上品。

    冉霜也不敢问,更不敢试,将所有衣物塞进衣橱里,只穿着她带过来的几件衣裳,盲眼嬷嬷自然看不到她穿的是什么,六丫头却似乎和谁多了句嘴,从次日起,每日都有新衣服被送到她房内,若是不穿,次日还会再送来一件新的,冉霜抱着秋衣根本不知找谁拒绝,确实没人在她面前逼她穿,就算她问六丫头,得到的答案也只有一句‘老爷从不苛待下人’,日日送新衣的活动直到她终于换上风府为她准备的衣物才终于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