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迎春楼别苑的房门没有门锁,主要是为了方便满足恩客的恶趣味,冉霜对海棠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凑上前,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打开天枢楼的房门,垫着脚尖溜进室内。风家三人的轻功都不差,风丙也一阵风似的跟进天枢楼,抬手握拳,把手肘递给冉霜扶着,二人钻进满是脂粉香气的卧房。

    床上的人此时正在熟睡,被子盖过胸脯,两条手臂露在外面,冉霜眼尖,一眼看到天枢手臂上的几处深色淤青。

    活人身上的淤青和死人身上的尸斑多少有些相似之处,二者俱会因为血液凝固的原因,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深变重,只不过活人的身子会将淤血代谢出去,伤处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黄,死人的尸斑却只会越来越黑。

    天枢手臂上的淤青此时已是难看的紫黑色,边缘处泛黄,显然已形成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然而每个人对于瘀斑的代谢速度并不相同,就算是冉霜,也无法只通过肉眼确定这瘀斑是否为第五具尸体死亡那日所留,况且就算这真是第五具尸体挣扎时给天枢留下的痕迹,只要天枢口称这是其他恩客造成,冉霜也无计可施。

    毕竟猜测只是猜测,不是能直接断案的证据。

    看过天枢后冉霜又闯了趟隔壁的天璇楼,二人房间内只有脂粉香气截然不同,除此之外所有陈列摆设几乎完全一致,一左一右呈对称状。冉霜并无将这对双胞胎吵醒的意思,只垫着脚用自己的双眼看,天璇的手臂嫩白如藕,见不到任何淤伤。

    如果冉霜所猜不错,第五具尸体的凶手应该是双胞胎中的天枢,可还是那个问题,她没有证据。

    冉霜不确定如果自己这时候让风丙带人强闯进天枢的房间中搜查的话,能搜出个什么结果,要是搜出相应的证据还好,能将牢里那无罪的天权放出来,转而将真凶天枢送进去,但是无论是否找到天枢杀死第五具尸体的证据,结果都是在与当朝丞相锦尘作对。

    冉霜倒是还好,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只要赶在冉家抓人之前逃离京城,又或者跑得再远一点,跑到庆国之外的地方,以她自己的能力,冉霜相信她能在任何地方活下来。

    但是风城胥呢?那个无条件信任她的当朝刑部尚书又怎么办?她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利用那人对她的信任,将尚书大人推到丞相的对立面。

    不能查。

    冉霜叹了口气,站在天枢楼与天璇楼的中心处,抬眼望着碧蓝如洗的长天秋色。

    “我看完了,风丙,我们回去吧。”

    风丙只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并不负责其他,二人来到驿站,风丙为她掀开马车后端的车帘,冉霜迈步踏进独属于刑部尚书的马车,突然后知后觉——并排停在旁边的那辆马车并不属于外人,是她生身父亲冉海日的马车!昨夜明明还差点撞到,今天事出紧急,她完全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怪不得风城胥在听到她提出留在迎春楼继续查案的提议时,为什么会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她不会武功,几乎没有半点防身之术,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女装在迎春楼里闲逛,那冉海日身边可随时跟着几名打手小厮,一旦她在风城胥走后碰到冉海日,她与风城胥今日这一别将再无相见之日,她将不得不被打包送进陌生人的洞房!

    ——原来风城胥从未对她的职业前途有何阻拦,男人所关心的不过是她的安危二字而已。

    胸口处又酸又涩,像结了颗沉甸甸的桃子,冉霜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滋味,只听着马车骨碌碌滚过大街小巷。马车在某处短暂地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风丙敲了敲车辕,将车帘掀开一个缝隙,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是京城街巷凤毓斋的南瓜酥,”风丙的声音在一帘之隔外响起,似是带着点笑意,“尚书大人有令,若是未能查出任何结果,便买点南瓜酥予姑娘吃,冉姑娘可千万莫要哭鼻子。”

    冉霜哭笑不得。

    在这世上,还没有人顾及过她会不会哭鼻子,毕竟她可是以女子之身坐上景门仵作之位的大大咧咧的女强人,天生胆大心细有话就说,旁的人拿她几乎毫无办法,不然孙吉祥也不会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她,她身边从没有任何人会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来看。

    只有风城胥不一样。

    可那个人的心里却另有其人,那里藏着一位风府未来的女主人。